正文  第四章回家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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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觸碰到那扇簡陋的木門時,身後,宋之祁那清冽的聲音終於響起,不高,卻像淬了冰的針,清晰地紮進季沐豊的耳膜:
    「哥哥。」那稱呼帶著一種怪異的親昵和粘稠感,「就這麼走了?」
    季沐豊腳步猛地一頓,後背瞬間繃緊。他沒有回頭,手已經按在了門栓上。
    宋之祁的聲音繼續傳來,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歎息,仿佛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外麵山路崎嶇,哥哥傷才好,萬一再摔了……骨頭斷了,就永遠走不了了。」那語氣平靜得可怕,像是在談論天氣。
    一股寒意瞬間從季沐豊的尾椎骨竄上頭頂!他猛地回頭。
    宋之祁依舊站在原地,手裏還端著那碗已經微涼的藥。他正看著季沐豊,唇角甚至勾起了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那雙眼睛裏的黑暗濃稠得化不開,那裏麵沒有威脅,隻有一種洞悉一切、掌控一切的篤定和……瘋狂。
    季沐豊的心髒像是被一隻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知道,這不是危言聳聽!這瘋子說得出來,就絕對做得到!
    恐懼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他的心髒。他猛地吸了一口氣,再不敢有絲毫停留,用盡全身力氣拉開那扇沉重的木門!
    刺眼的陽光瞬間湧入,晃得他眼前一花。門外,是稀疏的林木和一條依稀可辨的下山小徑。他跌跌撞撞地衝了出去,甚至不敢回頭看一眼草屋的方向,仿佛身後是擇人而噬的深淵。
    肋骨的劇痛被求生的本能徹底壓下,他沿著那條崎嶇的小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向下狂奔,隻想離那個可怕的草屋,離那個眼神幹淨的瘋子,越遠越好!
    風聲在耳邊呼嘯,樹枝刮過他的臉頰和手臂,留下火辣辣的痛感。他不敢停,也顧不上辨認方向,隻知道拚命地跑,跑向穀口,跑向可能有人的地方。
    不知奔跑了多久,直到肺部如同火燒,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眼前陣陣發黑,他才終於踉蹌著衝出了濃密的山林。一條寬闊的官道出現在眼前,遠處隱約可見城樓的輪廓——那是京畿的方向!
    巨大的狂喜和劫後餘生的虛脫感瞬間淹沒了他。他扶著一棵道旁的老槐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胸腔裏斷裂的肋骨處傳來陣陣尖銳的刺痛,提醒著他剛才那場亡命奔逃的真實。他回頭望了一眼身後那莽莽蒼蒼、如同巨獸蟄伏的群山,那幽深的穀口早已隱沒在層巒疊嶂之中。
    出來了!真的出來了!
    季沐豊靠在粗糙的樹皮上,劇烈的心跳久久無法平複。陽光暖融融地灑在身上,驅散了穀底帶來的陰寒。然而,腰間仿佛還殘留著那微涼指尖的觸感,耳畔似乎還縈繞著宋之祁那句平靜卻令人毛骨悚然的低語:「骨頭斷了,就永遠走不了了……」
    他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想。定了定神,辨認了一下方向,便拖著依舊疼痛的身體,朝著京都的方向,一步一步,堅定地走去。
    ……
    鎮國公府的書房內,氣氛十分的凝重重得如同暴雨將至時壓在天際的烏雲,每一縷空氣都浸透著化不開的沉鬱。
    季國昌端坐在紫檀木太師椅上,這位大梁的定國柱石,此刻臉上再不見半分戰場上的殺伐決斷,隻有一片被強行壓抑的、瀕臨爆發的驚怒和沉痛。他握著扶手的手青筋暴起,指節捏得咯咯作響。下首跪著的是京畿衛戍營的統領,額頭緊緊貼著冰冷的地磚,汗如雨下。
    「廢物!」季國昌的聲音不高,卻如同悶雷滾過書房,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整整七日!我兒在京郊墜崖,生死未卜,你們竟連一絲蹤跡都尋不到?!要爾等何用!」
    統領的身體抖得更厲害:「國公爺息怒!末將……末將已加派了三倍人手,幾乎將墜崖處方圓二十裏都翻了過來!可……可那懸崖深不見底,崖底瘴氣彌漫,毒蟲橫行,派下去的三撥斥候,隻回來一個,還……還神誌不清了!實在……」
    「夠了!」季國昌猛地一拍桌子,上好的紫檀木桌麵發出一聲痛苦的**。他站起身,高大的身軀在燭光下投下巨大的陰影,如同一頭被觸怒的雄獅。兒子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這比戰場上任何刀劍加身都更讓他煎熬。他不敢去想最壞的結果,那是他唯一的兒子!是季家唯一的血脈!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伴隨著管家福伯那帶著難以置信的狂喜、幾乎變了調的聲音:「國公爺!國公爺!回來了!世子……世子爺回來了!」
    「什麼?!」季國昌猛地轉身,眼中爆發出駭人的精光,巨大的衝擊讓他高大的身軀甚至晃了一下。他一步搶到門口,猛地拉開沉重的雕花木門。
    門外回廊下,燈火通明。一個身影正被兩名健仆小心翼翼地攙扶著,一步步艱難地挪過來。他滿身塵土,衣袍多處被樹枝刮破,臉上帶著擦傷和灰痕,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嘴唇幹裂,整個人如同剛從泥濘裏撈出來,狼狽不堪。
    可那雙眼睛!那雙微微上挑的鳳眸,雖然盛滿了疲憊和痛楚,卻依舊明亮、銳利,帶著他季家兒郎特有的不屈!
    「豊兒!」季國昌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一步搶上前,鐵鉗般的大手緊緊抓住了兒子的雙臂,力道之大,讓季沐豊本就疼痛的傷處更是雪上加霜,忍不住悶哼一聲。
    「父親……」季沐豊看著父親眼中瞬間湧起的血絲和狂喜後怕,喉頭哽住,千言萬語隻化作一聲沙啞的呼喚。
    季國昌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連忙鬆了些力道,但依舊緊緊扶著兒子,上下仔細打量,聲音急切:「傷得如何?快!快傳府醫!不,即刻去請太醫院的孫院判!」他一邊吼著,一邊親自攙扶著季沐豊,小心翼翼地往旁邊的暖閣挪去。
    書房內的統領早已識趣地退下。
    暖閣裏,燈火溫暖。季沐豊被安置在鋪著厚厚軟墊的榻上。府裏的醫官和匆匆趕來的孫院判仔細檢查著他的傷勢,處理傷口,重新固定斷骨。季國昌就站在一旁,寸步不離,眼神緊緊盯著兒子的臉,仿佛一錯眼他就會再次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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