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陽光明媚，帶著初春特有的暖意。白川和汪海提著精心挑選、包裝得體的禮品，來到了白川父母在北京西城附近的住所。
    一進門，張家瑜便熱情地迎了上來，臉上帶著真切的、不同於昨日的輕鬆笑容。
    她親昵地接過汪海手中的東西，嗔怪道：“來就來，還帶這麼多東西幹嘛，家裏什麼都不缺。”
    說著，她自然而然地挽起汪海的手臂，語氣熟稔得仿佛汪海早已是家中常客，“小海啊，走，陪阿姨上樓說說話去，讓他們爺倆在書房自己待著。”
    她不由分說地將汪海帶離了玄關，留下白川與父親白衛恒。
    書房裏彌漫著淡淡的檀香和書墨氣息。巨大的紅木書桌旁，擺著一副古樸的圍棋盤。
    “爸。”白川恭敬地叫了一聲。
    “嗯，回來了。”白衛恒坐在棋盤一側，指了指對麵的位置，語氣平靜無波，“坐，陪我下盤棋。”
    “好。”白川依言坐下。父子二人沒有多餘的寒暄，指尖拈起棋子，在縱橫交錯的棋盤上開始了無聲的對弈。隻有清脆的落子聲在靜謐的空間裏回響。
    幾子落下後，白衛恒撚起一枚黑子，看著棋盤，隨意問道：“汪海……以後的工作，你有什麼打算？”他落子沉穩。
    白川沉吟片刻，落下一枚白子，才道：“我想……先給他成立一家娛樂工作室或者經紀公司，讓他慢慢轉向幕後發展。
    畢竟現在輿論對他的負麵影響還在，直接複出台前，風險太大，需要點時間緩衝和過渡。”
    白衛恒點點頭，目光依舊停留在棋盤上：“他還年輕，心氣兒高，不像你，沉得住氣，耐得住寂寞。總把人藏在幕後，也不是長久之計。”
    他頓了頓，抬眼，目光深邃地看向對麵的兒子，語氣帶著一種不易察覺的維護。
    “我和幾個老夥計打過招呼了。隻要他自身行得正，不惹事，該上的節目，該談的合作，不會有人特意為難他。還是……讓他做他自己想做的事吧。年輕人，有夢想是好事。”
    “謝謝爸！”白川心頭猛地一震，捏著棋子的手停在半空。他深知父親這番話背後沉甸甸的分量。一個早已退休、向來愛惜羽毛的人，動用的是用一分便少一分的人脈和情麵。
    尤其是在山東老家那樣宗族觀念濃厚、極重臉麵的地方，父親為了他，為了汪海，寧可承受來自親友圈的非議和不解，也要為他們掃清障礙，鋪平道路。這份沉默的付出，比任何言語都更有力量。
    白衛恒擺擺手，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溫和的疲憊：“一家人，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
    他落下一子，棋盤上的局勢悄然變化，他語重心長地繼續說道，“你們還年輕，路還很長，有的是機會去闖，去試錯。我和你媽……年紀大了，精力大不如前，也經不起太多折騰了。”
    他歎了口氣，聲音低沉下去，“以後啊……就讓我們過幾天清淨安生的日子吧。看著你們好好的，比什麼都強。”
    白川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重重地撞了一下，酸澀而溫暖。
    他放下手中的棋子，目光落在父親放在棋盤邊緣的那隻手上。那隻手，皮膚鬆弛，布滿了歲月刻下的紋路和幾處老年斑，指關節因為長期握筆而略顯粗大變形，幹癟粗糙。
    自中學後，他似乎再未這樣仔細地、近距離地觀察過父親的手，更未曾主動觸碰過。
    這雙手，曾默默托舉著他成長，在他創業之初，與蔣帆的父母一起，成為他最堅實的後盾。沒有人能真正脫離原生家庭的支撐，正如沒有人能選擇自己的出身。
    與此同時，二樓的客廳裏。
    陽光透過落地窗灑進來，暖融融的。張家瑜拉著汪海坐在舒適的沙發上，茶幾上擺著精致的茶點和剛泡好的花茶。
    “你是不知道那臭小子，小時候性子有多倔！”
    張家瑜拉著汪海的手，絮絮叨叨地講起白川小時候的糗事，語氣帶著嗔怪，眼底卻滿是回憶的溫情，“三歲看老，這話一點不假！認定的事，八頭牛都拉不回來！”
    汪海含笑聽著未來婆婆的講述，腦海中勾勒著幼年白川的模樣，覺得新奇又溫暖。
    “前些日子啊，我們本來是想找你們倆好好談談的，”張家瑜話鋒一轉，歎了口氣，臉上帶著點無奈和委屈。
    “想著坐下來，心平氣和地把事情說開。可我一給他打電話，話還沒說兩句呢，他就跟點了火藥桶似的！要麼不耐煩地打斷，要麼直接就把電話給我掛了！你說說，我這當媽的，心裏能好受嗎？能不生氣嗎？”
    看著張家瑜佯裝生氣、微微鼓起的臉頰，汪海仿佛能清晰地看見白川為了保護他，獨自一人擋在父母麵前，豎起全身尖刺，言辭激烈爭執的模樣。
    心中既為白川的守護而感動得發燙，又因自己成了母子爭執的導火索而有些赧然和內疚。
    “唉，他們爺倆啊，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個德行！”
    張家瑜無奈地搖搖頭，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什麼事都悶在心裏，偷偷替你做了，還一聲不吭！非得讓我去猜！去打聽！你說累不累人？”她看向汪海，眼神帶著點同病相憐的意味。
    汪海深有同感，用力點頭：“是啊阿姨！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川哥這些年……默默為我做了那麼多事。”他心頭湧起一陣強烈的**，幾乎要將他淹沒。
    若非楊小帥昨晚在答謝宴後，趁著酒意將一切和盤托出，他至今仍被蒙在鼓裏——自己出道時那些看似幸運得來的資源、那些重量級的代言和廣告、甚至是一些關鍵綜藝的邀約……背後竟然處處都有白川的影子！
    這份深沉、長久、不求回報的守護，跨越了整整八年，讓他感受到一種被珍視到骨子裏的幸福。此生得此一人，夫複何求？
    張家瑜放下茶杯，輕輕拍了拍汪海的手背，語氣變得溫和而鄭重，帶著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接納：“小海啊，以前的事，過去了就過去了。既然進了這個家門，以後就是一家人了。”
    她看著汪海的眼睛，認真地說，“我們不會再逼你們做任何你們不願意的事。隻是……”
    她話鋒一轉，眼中流露出老年人特有的、對天倫之樂的向往，帶著點期許和商量，“等你們玩夠了，瘋夠了，覺得該安定下來了，還是得想想辦法，給我們老兩口弄兩個孫子孫女帶帶。
    我知道現在科技發達，路子多，總有辦法解決的。就當是……讓我們也享受享受含飴弄孫的晚年樂趣，別讓我們太寂寞，好不好？”
    汪海的臉頰瞬間飛上兩抹紅霞，如同熟透的蘋果，但他還是認真地點點頭，聲音雖輕卻無比清晰：“嗯，阿姨，我們會的。我和川哥……會好好計劃的。”
    “另外，”張家瑜像是忽然想起什麼，從居家服的口袋裏掏出一張嶄新的銀行卡，不由分說地塞進汪海手裏，“這個，你拿著。”
    汪海吃了一驚，連忙像捧著燙手山芋般推拒：“阿姨！這不行！這我不能收！真的不能！”
    “拿著！”張家瑜態度異常堅決，帶著不容拒絕的家長威嚴，硬是把卡按在汪海掌心，“因為小川兒的事，讓你好好的事業受了這麼大影響，前途也耽誤了，我們心裏……其實也挺過意不去的。”
    她的語氣帶著真誠的歉意，“他爸那邊已經在想辦法，會盡量幫你把路鋪順一些。這卡裏的錢不多，就當是我和他爸，讚助你們小家的啟動資金。以後用錢的地方多著呢，別嫌少，也別有負擔，安心拿著。”
    汪海握著那張還帶著張家瑜掌心溫度的銀行卡，感覺那薄薄的卡片仿佛有千斤重。心頭那股暖意如同溫泉水般汩汩湧出，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來之前，他心中多少還有些忐忑，以為會麵對一場疾風驟雨後的餘波，或是勉為其難的、帶著隔閡的接納。
    他萬萬沒有料到，白川的父母竟能如此開明、體貼，不僅沒有半分為難，反而處處為他們著想，甚至掏出了積蓄來支持他們。這份沉甸甸的接納與關愛，讓他眼眶微微發熱。
    兩人陪著白川父母用了頓氣氛融洽的午飯。午後，白川才開車帶著汪海，返回屬於他們兩個人的、充滿愛意的小窩。
    車子平穩地行駛在春日和煦的陽光裏。白川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自然地伸過去，握住了副駕上汪海的手，十指相扣。他側頭看了汪海一眼，問道：“怎麼樣？我媽單獨拉你上去那麼久，沒……為難你吧？”
    “沒有啊，”汪海眉眼彎彎，笑容燦爛得像窗外的陽光，他舉起另一隻手，得意地晃了晃指間夾著的那張銀行卡，“你看，阿姨不僅沒為難我，還給了我這個呢！說是給我們的”小家啟動資金”！”
    白川瞥了一眼那張卡，嘴角勾起一抹了然又帶著點調侃的笑意：“喲，我媽這次可真是下血本了。這卡……怕不是連他們壓箱底的養老錢都掏出來給你了？”
    “啊？！”汪海一聽，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驚慌，“真的假的？那……那這錢我們絕對不能要！得趕緊還回去！養老錢怎麼能動！”說著就要去掏手機。
    “傻寶兒，”白川被他緊張兮兮的樣子逗樂了，空出握著方向盤的手，寵溺地揉了揉他柔軟的發頂，“給你了就安心收著。他們退休金夠用，真不夠，不是還有我呢。”
    汪海這才長長舒了一口氣，懸著的心放回肚子裏。他重新依偎過去，將頭靠在白川堅實的肩膀上，感受著這份踏實的幸福，輕聲問：“現在你爸媽這邊，總算是徹底過關了。那我們……什麼時候，你跟我回去，正式見見我爸媽？他們可念叨你好久了。”
    “這周末你不是休息嗎？”白川毫不猶豫地應道，手指輕輕摩挲著汪海的手背，“就這周末去！我提前把工作安排好。”他頓了頓，突然想到了汪舒，“對了，你姐那邊……”
    汪海立刻抱緊他的胳膊，宣誓主權般哼道：“我姐你就更不用擔心了！再說了，”他湊過去在白川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笑嘻嘻地說，“我才你給她機會搶走你呢！你是我的！蓋章認證了！”
    陽光透過車窗，灑在兩人相視而笑的臉上，溫暖而明媚，照亮了前方屬於他們的、充滿希望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