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再見!永恒的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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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沉眠,隻是靜靜懸在原地,看著幻境裏的身影漸漸與光影相融。或許千年孤寂裏,偶爾映進這樣一縷煙火,也算給深海的黑暗,添了點不必醒來的理由。
這樣的場景,在水月滄瀾早已是常態。
夏麟冉見證了一批又一批闖入者,他們在絕望中沉溺於他編織的幻境,甘願用殘存的意識換取片刻慰藉,最終化作滋養這片海域的養料,消融在灰紫色的浪濤裏。
他從不是什麼救世主,不過是水月滄瀾的共生體——一頭被鎖鏈拴在深海王座上的媒介,日複一日,將這些破碎的靈魂能量,源源不斷地輸送給這片貪婪的海域。
“冉冉。”
一道溫柔的呼喚突然刺破深海的寂靜,像月光漫過冰封的海麵。夏麟冉冰藍色的瞳孔猛地收縮,周身磷火驟然亮得灼眼——這聲音穿過了副本的結界,帶著他遺忘了太久的溫度。
他幾乎是本能地擺尾,玄黑色魚尾在水中劃出鋒利的弧光,幽藍鱗片撞碎成星點。那些盤踞在紫色海岸線的怪物還沒來得及抬頭,便被他掀起的暗流卷成碎末。
光影裏隻餘下一道極速穿梭的殘影,唯有尾鰭掃過的水域不斷炸開銀白泡沫,證明這位千年海神正朝著海麵狂奔,像追逐著即將熄滅的星火。
在跳出水麵的那一刹那,玄黑色魚尾驟然繃直,鱗片如潮水般褪去,化作一雙白皙筆直的長腿,水珠順著流暢的肌肉線條滑落,砸在礁石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及腰的烏黑長發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縮短,最終成了利落的微分碎蓋,發梢還掛著未幹的水汽。冰藍色瞳孔褪去深海的寒意,沉澱為溫潤的墨色,先前懸浮時凝結的冰晶早已消融,隻餘眼尾一抹極淡的紅。
他落在岸邊的刹那,周身磷火幻化成一件挺括的白色襯衣,領口微敞著,被海風掀起的衣角沾著幾粒細碎的海鹽——分明是十六七歲少年的模樣,卻在抬眼望向海麵的瞬間,眼底掠過千年深海也藏不住的急切。
突然,天邊潮起潮落的浪花裏,緩緩走出一位身著華貴蟒袍的青年。他背對著熔金般的夕陽,鎏金霞光斜斜鋪展,為那身繡著暗紋的玄色蟒袍鍍上一層流動的金邊,衣袂隨海風輕揚時,袍角盤踞的銀線蟒紋仿佛要掙脫布料,在光影裏活過來。
青年立在浪尖與礁石的交界,海水漫過他的靴底,卻未打濕分毫。他微微側過臉,下頜線在逆光中劃出利落的弧度,鬢邊一縷碎發被風掀起,露出耳後一枚若隱若現的銀質紋章——那紋路與夏麟冉尾鰭內側的古老印記,竟有著驚人的重合。
潮聲在此刻仿佛被按下靜音鍵,唯有他周身縈繞的、介於神性與人間煙火之間的氣息,正穿透夏麟冉掀起的餘浪,在空氣裏織成一張無形的網。
夏麟冉沒有說話。他安靜地望著麵前漂亮得不似真人的青年,墨色眼眸裏翻湧的情緒幾乎要漫出來——那是被千年孤寂層層包裹,卻在聽見那聲“冉冉”時瞬間崩裂的、滾燙的思念。像是迷路了太久的幼獸,終於嗅到了屬於歸途的氣息,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
祁清緩步走到夏麟冉麵前站定,抬手輕輕撫上他微濕的發頂。指腹碾過少年發梢的海鹽粒,動作溫柔得像是在觸碰易碎的珍寶,眼底翻湧的愛意裏,藏著跨越漫長時光的疼惜與失而複得的慶幸。
“讓你等太久了。”他低聲說,聲音裏的溫柔幾乎要滴出水來,尾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像是壓抑了千年的歎息終於找到了出口。
“冉冉,你長大了,也該回你爸爸身邊去了。”
夏麟冉聞言,微微歪了歪腦袋,墨色眼眸裏的思念驟然凝住,染上一層懵懂的霧靄。他望著眼前的祁清,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像被風吹得不知所措的蝶翼。
爸爸?
這個詞陌生得像深海從未見過的光,在舌尖滾過都帶著生澀的鈍感。他早已不記得該如何清晰地念出這兩個字,就像不記得自己最初的模樣。對一個自幼活在孤寂裏、連“陪伴”都隻剩模糊概念的孩子而言,那個未曾謀麵的稱謂,與擦肩而過的陌生人並無二致。
指尖的顫抖不知何時停了,先前翻湧的情緒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詞語凍住,隻剩下一片茫然的空白。
祁清見夏麟冉始終沉默,隻睜著那雙蒙著懵懂的墨色眼眸望著自己,心底無聲地歎了口氣。指腹在他發頂輕輕摩挲著,眼底的疼惜裏又添了幾分難以言說的憂慮。
冉冉這性子,孤僻得像深海裏從不與同類靠近的遊魚,連對“爸爸”這樣的稱謂都陌生至此,真到了人聲鼎沸的人類世界,該怎麼活下去?
可他別無選擇。自己體內的力量早已在千年間不斷被水月滄瀾抽離,如今已是強弩之末,若再將這孩子困在這片孤寂深海,最終隻會一同被副本的暗流吞噬。
海風卷著鹹濕的氣息掠過礁石,祁清望著少年發梢滴落的水珠,喉間發緊——縱有萬般不舍,這一步也必須踏出去。
夏麟冉怎會不明白這其中的輕重。爹爹祁清體內的力量,早已在千年歲月裏被水月滄瀾一點點抽離,如今早已是油盡燈枯的強弩之末。這片看似平靜的深海之下,副本的暗湧正貪婪地啃噬著最後一絲支撐,若不能及時尋得新的能量源頭,水月滄瀾終將徹底失控,到那時,不僅是這方海域,整個世界都會被它拖入無盡深淵。
他望著祁清眼底難以掩飾的疲憊,墨色眼眸裏那層懵懂漸漸褪去,染上了與年齡不符的凝重。指尖無意識地蜷縮,掌心仿佛還殘留著深海冰冷的觸感——那是他與這片海域相連千年的證明,可此刻,這份聯結卻成了懸在世界頭頂的利劍。
海風突然變得凜冽,卷著浪濤的轟鳴拍在礁石上,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悲鳴。夏麟冉輕輕吸了口氣,鹹澀的空氣裏,似乎還能嚐到爹爹力量流逝的微弱氣息。他知道,沒有退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