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仙路渺渺,長安問道  第八十章西出陽關無故人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3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長安的城郭在身後漸漸縮小,最終化作地平線上一個模糊的剪影,像是一幅被歲月浸染得有些褪色的古畫。陳默沒有再回頭。
    自城頭轉身的那一刻起,那個攪動天下風雲、被江湖尊為“驚龍之主”的陳默,便已隨著渭水東流,逝者如斯。如今,他隻是一個背負著秘密與宿命的獨行人,一襲洗得發白的青布長衫,腰間懸著一柄連鞘的普通長劍,除了那雙比常人深邃許多的眼眸,再無半點出奇之處。
    他走得很慢,卻又很穩。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與腳下這片厚重的黃土地達成了某種默契。大道至簡,修行亦然。當他選擇將“驚龍”的權柄與責任卸下,隻身踏上這條未知的問道之路時,心境反而前所未有地空明。
    體內的《混元先天功》不再是用於搏殺殺伐的霸道內力,而是如一條溫順的溪流,在經脈中緩緩流淌。大宗師巔峰的修為,半步築基的境界,讓他對天地間的能量流動有了全新的感知。他能“看”到風中夾雜的塵埃,能“聽”到陽光炙烤下土地的呼吸,甚至能“聞”到遠處村莊飄來的、夾雜著人間煙火的淡淡炊香。
    這種玄妙的感知,讓枯燥的旅途變得不再那麼難熬。他不再需要像普通武者那樣刻意打坐調息,行走本身,便是一種修行。每一步,都在體悟著天地自然的韻律,每一息,都在磨礪著那絲若有若無的築基真意。
    七日後,鹹陽古渡已在身後。再往西,便是一望無垠的黃土高坡。地貌變得愈發蒼涼、雄渾,溝壑縱橫,如同大地被巨力撕開的傷痕。氣候也愈發幹燥,風卷著黃沙,打在臉上,帶來細微的刺痛。
    沿途的村莊變得稀疏,行人的裝束和口音也漸漸變化。更多的是頭戴氈帽、滿臉風霜的商隊,以及一些眼神彪悍、腰彎刀弓的異族騎手。他們看人的目光,帶著一種原始的、不加掩飾的審視與警惕,與中原人士那種內斂的、帶著禮節的打量截然不同。
    這便是河西走廊的邊緣,一個不同文明、不同習俗交融碰撞之地。在這裏,規矩不再是朝廷的法度,而是力量與刀鋒。
    陳默將自己所有的氣息都收斂到了極致。大宗師的境界,讓他如同一塊被風沙磨平了棱角的頑石,完美地融入了這片粗獷的土地。他混在一支前往涼州的商隊中,扮演著一個不起眼的護院,沉默寡言,隻是在需要時,會默默地將沉重的貨物搬上馬車,那穩如泰山的架勢,偶爾會引來商隊頭領讚許的一瞥。
    他並非刻意為之,而是發現,用最質樸的體力勞作來感受身體的力量,感受《混元先天功》在筋骨皮膜間的運轉,竟是一種別樣的體悟。這讓他對“由武入道”四個字,有了更深的理解。武,是根基;道,是升華。若連根基都拋棄了,道又從何談起?
    這日黃昏,商隊在一處破敗的驛站歇腳。驛站的牆壁早已被風沙侵蝕得斑駁不堪,唯有門前那根光禿禿的旗杆,依舊頑固地指向天空。
    “唉,過了這驛站,再往前走一百裏,就是陽關了。”一個滿臉胡須的商客喝著劣質的馬奶酒,歎道,“出了陽關,可就真是他鄉異客,舉目無親了。”
    另一人接話道:“可不是嘛!”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王摩詰這詩,寫得真他娘的貼切!咱們這些跑商的,每次出關,都得跟老婆孩子交代好後事,誰知道還能不能回來。”
    陳默坐在角落裏,靜靜地聽著。他手中也捧著一碗渾濁的酒水,卻沒有喝。他的目光,越過驛站的斷壁殘垣,望向西方那片被殘陽染成血色的天際。
    無故人……
    他何嚐不是如此?長安的兄弟,紅顏的知己,都已是另一個世界的故事。他選擇的這條路,注定是孤獨的。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觸摸到胸前那枚溫潤的玉佩。自離開長安後,這枚老道士留下的玉佩,便時常會散發出一絲微弱的暖意,尤其是在他靜心感悟天地之時。這股暖意,像是一根無形的絲線,牽引著他的方向,告訴他,他所追尋的答案,就在那遙遠的西方。
    就在這時,驛站的門簾被猛地掀開,一陣寒風卷著沙塵灌了進來。走進來的是一夥身著皮裘、麵容冷峻的騎士,他們腰間的彎刀樣式古怪,刀鞘上鑲嵌著綠鬆石,一看便知是西域某個部族的強者。
    為首的是一個獨眼壯漢,他環視驛站一圈,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最後落在了陳默所在的商隊身上,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冷笑。
    商隊頭領連忙起身,滿臉堆笑地迎了上去,用半生不熟的胡語說道:“幾位大人,是來歇腳的嗎?小店有酒有肉……”
    獨眼壯漢卻看也沒看他,徑直走到陳默桌前,用生硬的漢話說道:“你,站起來。”
    驛站內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這裏。商隊眾人更是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們知道,這些西域的豪強,行事全憑喜好,一言不合,便是血濺五步。
    陳默緩緩抬起頭,平靜地看著對方。他並未從獨眼壯漢身上感受到強烈的殺意,隻有一種純粹的、居高臨下的審視和試探。
    “閣下有事?”陳默的聲音平淡無波。
    “我不管你是誰,從哪裏來。”獨眼壯漢用刀鞘輕輕敲了敲陳默的桌子,“但在這條路上,要麼露出你的獠牙,要麼就夾起尾巴做人。你這副死氣沉沉的樣子,讓我很不舒服。”
    這便是河西走廊的生存法則——弱肉強食,不容藏拙。
    陳默心中了然。他不想惹麻煩,但麻煩卻總是不請自來。他可以輕易地擊敗對方,甚至取其性命,但那會暴露他的行蹤,引來更多的窺探。他現在需要的,是隱匿,是潛行。
    他正思索著如何應對,忽然,他心中一動。
    那枚玉佩,再次傳來了一絲暖意,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清晰。而與此同時,他的混元真元,也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隱晦的波動。
    這波動並非來自眼前的獨眼壯漢,而是來自驛站外,另一個方向。那氣息同樣強大,卻比這獨眼壯漢內斂得多,如同一頭潛伏在暗影中的孤狼,冰冷而致命。
    有人在暗中觀察!
    陳默瞬間明白了。這獨眼壯漢或許隻是一個幌子,一個用來試探他的棋子。真正的獵人,還在暗處。
    他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讓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站起身,麵對著比他高出一個頭的獨眼壯漢,不卑不亢地說道:“獠牙,是用來咬碎骨頭的,不是用來嚇唬人的。至於我的樣子,舒服與否,與閣下何幹?”
    “找死!”獨眼壯漢勃然大怒,一股宗師級的氣勢轟然爆發,如狂風般壓向陳默。
    商隊眾人嚇得臉色慘白,紛紛向後退去。
    然而,陳默卻站在原地,紋絲不動。他隻是看似隨意地將體內一絲混元真元流轉於雙腳,腳下的大地仿佛與他連為一體。那股狂暴的氣勢,在觸及他身體前三尺處,便如泥牛入海,消散得無影無蹤。
    獨眼壯漢的獨眼中閃過一絲驚駭。他沒想到,這個看似平平無奇的漢人,竟有如此深厚的修為。
    陳默沒有乘勝追擊,他隻是平靜地收回目光,重新坐下,端起那碗已經涼了的酒,一飲而盡。整個過程,行雲流水,仿佛剛才那劍拔弩張的對峙,隻是一場無足輕重的鬧劇。
    “你的氣勢,還不夠硬。”他放下酒碗,淡淡地說道。
    獨眼壯漢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死死地盯著陳默,拳頭捏得咯咯作響,卻終究沒有再動手。他從陳默身上,感受到了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深邃,那是一種遠超他境界層次的、如淵似海的沉靜。
    “好……很好!”獨眼壯漢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猛地一甩手,帶著手下人轉身離開了驛站。
    驛站內的氣氛這才緩和下來。商隊頭領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看向陳默的眼神,已經從之前的讚許,變成了深深的敬畏。
    陳默卻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他的神識,卻早已鎖定了驛站外那股隱晦的氣息。在他與獨眼壯漢對峙的那一刻,那股氣息有了些許波動,雖然極其微弱,卻被他精準地捕捉到了。
    那是一絲……驚異與探究。
    看來,自己的判斷沒錯。這河西走廊的水,比他想象的要深。不僅民風彪悍,更有不知名的強者,在暗中窺伺著每一個踏入此地的“有趣”靈魂。
    這些人,是為了什麼?是為了尋寶,還是……和自己一樣,也在追尋著某個秘密?
    陳默心中閃過些許明悟。老道士的玉佩,或許並非唯一的鑰匙。在這條古老的絲綢之路上,或許還隱藏著其他通往“道”的線索,而那些暗中窺伺的強者,便是競爭者。
    夜色漸深,陳默躺在簡陋的草鋪上,閉上了眼睛。他沒有入睡,而是將心神沉入體內,仔細梳理著今日的感悟。
    與獨眼壯漢的短暫交鋒,讓他對力量的運用有了新的認識。大宗師的氣勢,是外在的威壓;而半步築基的真元,卻是內在的掌控。以內在的“點”,去化解外在的“麵”,這便是武道向仙道轉變的雛形。
    而那暗中窺伺的強者,則像一根警鍾,時刻提醒著他,前路漫漫,危機四伏。
    西出陽關無故人。
    他咀嚼著這句詩,心中卻沒有半分淒涼。孤獨,是求道者的宿命,也是他們的修行。當一個人習慣了孤獨,他便能聽到整個世界的聲音。
    陽關,就在前方。
    跨過那道關隘,便是真正的西域,是傳說中神仙與妖魔並存之地,是他問道之路的真正**。
    他緩緩睜開眼,窗外,月華如水,灑在無垠的荒原上,仿佛一條通往星辰大海的銀色長路。
    他的道,才剛剛開始。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