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風雲際會,龍隱長安 第四十六章龍脈之說,監天秘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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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如潑墨。
陳默靜坐於內堂香主的靜室之中。這處院落比他先前在外堂的居所大了三倍不止,院中有一棵老槐,夏夜蟬鳴,秋日落葉,頗有幾分雅致。可陳默心中,卻無半點閑情逸致。
他指尖輕輕摩挲著茶杯溫潤的壁沿,杯中早已冰涼的茶水,映不出他此刻的臉,卻能感受到他指尖傳來的、一絲若有若無的震顫。
宗師之境。
這四個字,曾是他夢寐以求的巔峰。可當真正踏入其中,他才發現,這並非終點,而是一個更廣闊、也更凶險世界的**。他的靈識如無形的潮水,以自身為中心,緩緩向外鋪開,能清晰地“看”到院中老槐的每一片葉子,能“聽”到遠處巡夜幫眾的腳步聲與心跳,甚至能“感受”到空氣中流動的、屬於長安城這座巨大都城的呼吸。
這種前所未有的掌控感,帶來的不是全然的喜悅,而是一種更深沉的孤獨與警惕。
尤其是老道士李忘生那晚留下的那句警告——“非人氣息”,如同一根無形的刺,深深紮在他的心頭。
秦叔的血仇尚未得報,一個新的、更加龐大而詭譎的陰影,已悄然籠罩而來。司徒梟,血刀門,三皇子……這些原本在他看來是棋盤上最頂端的棋子,此刻在“非人”這二字麵前,似乎都變得渺小起來。
他不能再像以前那樣,僅僅依靠拳頭和智謀在底層周旋。他需要情報,需要一張能看清整個棋盤的地圖。
“阿四。”陳默沒有回頭,聲音平靜地響起。
房門無聲地推開,一個身形瘦削、眼神機警的青年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單膝跪地,頭也不抬:“香主。”
阿四是陳默從外堂一手提拔起來的心腹,腦子活絡,手腳幹淨,最難得的是,他懂得什麼時候該問,什麼時候該死。
“我要你動用我們所有的暗線,幫我查一些東西。”陳默的語氣依舊平淡,但說出的話卻讓阿四的後背瞬間滲出了一層冷汗。
“香主請吩咐。”
“監天司。”陳默吐出這三個字時,阿四的瞳孔微微一縮。那是連四海幫主“海龍王”都要敬而遠之的朝廷秘司。“我要知道,最近半年,監天司有沒有什麼異常的動向。特別是……與”地氣”、”風水”、”異象”有關的任何記錄,無論多隱秘,多荒誕。”
阿四抬起頭,眼中滿是困惑,但他沒有問為什麼。他隻是重重地磕了一個頭:“屬下明白。三日之內,必有回音。”
“去吧。”
看著阿四消失在夜色中,陳默緩緩閉上眼睛。靈識再次延伸而出,這一次,他不再是漫無目的地感知,而是帶著一種明確的目的,去搜尋長安城內那些不和諧的“音符”。
兩日後,黃昏。
長安城西,一家名為“墨韻齋”的舊書鋪。這裏平日裏生意冷清,隻有些窮酸文人和故紙堆裏的老學究會光顧。陳默一身尋常的青布長衫,戴著一頂範陽鬥笠,坐在書鋪的角落裏,麵前攤著一本泛黃的《山海經注》。
一個賬房先生打扮的中年人,佝僂著腰,拿著雞毛撣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掃著書架上的灰塵。他叫錢三,曾是戶部一個主簿,因貪墨被革職,後被四海幫收編,負責打理一些見不得光的賬目。他膽小如鼠,貪財怕死,卻有一個優點——記性極好,而且對朝廷各部門的運轉流程了如指掌。
“客官,天色不早了。”錢三一邊撣灰,一邊用隻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道,“您要的那幾本”孤本”,不太好找。尤其是……監天司的”藏書”,那是天家的東西,碰一下都是掉腦袋的罪過。”
陳默沒有抬頭,手指輕輕在書頁上一點:“錢掌櫃,我隻要目錄,不是原書。而且,我隻要”抄錄”的目錄,懂嗎?”
錢三的身子抖了一下,停下了手中的活計,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客官,您說的那幾樣……”地氣紊亂”、”龍脈躁動”……小的隻在一些廢棄的卷宗夾縫裏,看到些隻言片語。都是些小官吏們不敢上報,又不敢銷毀,隨手夾帶的東西。您聽……”
他用幾乎氣音的聲音,飛快地念道:“貞觀二十年,秋,長安城南,樂遊原附近,有地牛翻耕之兆,三日方息。監天司少監袁天罡親往,言”地氣衝逆,龍尾受損”,後封檔。”
“二十一年,春,皇城西北角,承天門地基下陷三尺,有黑水滲出,腥臭無比。工部查無因,後由監天司接管,言”地煞侵蝕,無害”。相關工匠……皆被調往嶺南。”
“還有……就在上個月,朱雀大街西側的一口甜水井,突然泛出紅絲,井水腥鹹。監天司的人連夜封鎖,隻說是”水質汙染”,但小的聽說,下去取樣的兩個役夫,當晚就……暴斃而亡,渾身血液幹涸,像是被什麼東西吸幹了……”
錢三的聲音越來越抖,說到最後,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四周,仿佛那些“非人”的東西就在書架的陰影裏窺伺。
陳默的手指,在《山海經注》的書頁上,停住了。
地牛翻耕,龍尾受損。地煞侵蝕,黑水滲出。井泛紅絲,人血幹涸。
這三件看似毫不相幹、被刻意掩蓋的秘聞,像三塊零散的拚圖,在他的腦海中緩緩組合。它們都發生在長安城,都圍繞著“地下”,都充滿了詭異的、不祥的氣息。
他的心,一點點沉了下去。
“錢掌櫃,”陳默的聲音變得有些沙啞,“這些事,都和誰有關?”
錢三擦了擦額頭的冷汗:“監天司那邊,主要是正副兩位監史,一個叫李淳風,一個叫袁天罡,都是神仙一樣的人物。但具體負責這些”髒活”的,是一個叫魏叔瑜的司丞。此人行事狠辣,深不可測。至於……那些被調走的工匠,暴斃的役夫……他們的家人,都受到了”撫恤”,封口了。”
“血刀門呢?”陳默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血刀門?”錢三愣了一下,隨即壓低聲音,“客官,這……小的沒查到他們和監天司有直接往來。但是……那些被調往嶺南的工匠,押送的隊伍裏,有幾個人,小的看著眼熟,像是……血刀門的外門弟子。還有,那口被封的井,就在……就在三皇子李恪的一處別院附近。”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陳默的腦海中炸響。
李忘生那句“非人氣息”,血刀門修煉的詭異血氣功法,監天司秘聞中龍脈被侵蝕的異象,以及三皇子李恪……這些原本看似毫無關聯的線索,在這一刻,被一根名為“血”的線,狠狠地串在了一起!
一個可怕的猜想,如同深淵中睜開的巨眼,死死地盯住了他。
司徒梟修煉血氣,難道僅僅是為了提升自己的修為?不!如果是這樣,他最多隻是一個邪功高手。但如果……如果這些吸收來的龐大血氣,不是為了己用,而是作為一種“祭品”呢?
祭品……祭獻給誰?或者說,祭獻給什麼?
長安城下,盤踞著大唐的龍脈。龍脈是國運之所係,是天子龍氣的根源。如果……有邪惡的力量,想通過吸收生靈血氣來汙染、侵蝕甚至掌控龍脈呢?
那樂遊原的“地氣衝逆”,承天門的“地煞侵蝕”,甜水井的“人血幹涸”,不就是龍脈被侵蝕時,發出的痛苦**嗎?
而血刀門,就是那個負責收集“祭品”的劊子手!司徒梟,就是這場巨大陰謀的執行者!
那麼,三皇子李恪呢?他隻是想利用這股力量來奪嫡,還是……他本身就是這個陰謀的一部分?甚至,他也是一枚棋子?
陳默隻覺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衝天靈蓋,讓他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他原以為這隻是一場關乎江湖恩怨、朝堂奪嫡的複仇,卻沒想到,其背後竟牽扯到如此逆天駭人的國運之爭。
這已經不是仇恨,這是罪。是足以讓整個大唐都為之顫抖的滔天大罪!
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胸中,《混元先天功》的真氣如溫潤的江河,緩緩流淌,平複著他激蕩的心神。他不能亂,越是接近真相的中心,就越是危險。
“錢掌櫃,你做得很好。”陳默從懷中取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這些,是你的酬勞。忘了今天的事,也忘了我。”
錢三看著那錠在昏暗光線下依舊閃耀著**光芒的金子,喉嚨滾動了一下,最終還是顫抖著手收了下去,連連點頭:“小的……小的什麼都沒看見,什麼都不知道。”
陳默站起身,將鬥笠壓得更低了些,轉身走出了墨韻齋。
夕陽的餘暉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走在人來人往的街道上,聽著小販的叫賣聲、孩童的嬉鬧聲,他第一次感覺這座繁華雄偉的長安城,是如此的陌生而詭異。
那些高大的城牆,巍峨的宮殿,在他的靈識感知中,仿佛不再隻是磚石木料,而是一個巨大的、沉睡的生靈。而在它的體內,正有一隻貪婪的寄生蟲,在一點一點地吸食著它的精血。
就在這時,他心頭猛地一跳。
一股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卻又冰冷刺骨的意念,如同毒蛇的信子,從遙遠的皇城方向,遙遙地向他掃了一下。
那意念中充滿了暴虐、嗜血與高高在上的審視,仿佛一頭沉睡的凶獸,在睡夢中睜開了一隻眼睛,隨意地瞥了一眼地麵上的一隻螞蟻。
陳默的身體瞬間繃緊,全身的毛孔都在刹那間收縮!他體內的混元真氣自發運轉,形成一層無形的護罩,將那股意念隔絕在外。
僅僅是這輕輕一瞥,就讓他感覺自己的靈識像是被針紮了一下,刺痛無比。
對方,是司徒梟嗎?
不,不對。這股氣息比他在血刀門別院感受到的司徒梟的氣息,更加古老,更加邪惡,更加……非人!
是李忘生所說的“非人”!
他們……發現我了?
陳默的心沉到了穀底。他剛剛窺探到陰謀的一角,就引來了對方的警覺。這說明了什麼?說明對方的感知能力,遠超他的想象,或者說,整個長安城,都在他們的監控之下!
他沒有回頭,也沒有停下腳步,依舊保持著原來的步速,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但他的內心,卻已是驚濤駭浪。
他抬起頭,看向遠處那在夕陽下泛著金光的宮殿群,那片權力的巔峰,此刻在他眼中,卻像一頭匍匐在大地上的巨獸,張開了布滿利齒的巨口。
長安城,這座偉大的都城,不再僅僅是權力的棋盤。
它是一個祭壇。
而他,一個試圖揭開祭壇秘密的複仇者,已經站在了祭壇的邊緣,隨時可能被那無形的黑暗,吞噬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