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三章:擁兵自重,其心可誅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4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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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靖川一聽,頓時急了,臉漲得通紅,好在夜色深重看不真切。他梗著脖子,話更結巴了:“你,你胡說什麼!我,我隻保護公主!誰,誰有所圖了!”
    “哦?”淮宴挑眉,故意拉長了語調,“那你倒是說說,公主在屋裏安寢,門窗緊閉,你在外麵能保護什麼?防蚊子還是防穿堂風?”
    “我……”靖川被她問住,張了張嘴,卻想不出反駁的話,隻能固執地重複,“就,就是要守著!”
    看著他這副笨嘴拙舌、認死理的模樣,淮宴忽然覺得有些好笑。
    這平沙來的侍衛,腦子不會轉彎,但這份忠心,倒是純粹得讓人生不起氣來。
    “行了行了,”淮宴擺擺手,語氣緩和了些,“知道你是忠仆。但這大冷天的,你就算要守,也找個背風的地方,或者輪流值夜。真要凍出個好歹,明天公主問起來,你是能瞞得住還是怎麼著?到時候公主還得為你操心。”
    她說著,從懷裏掏出一個小巧的酒囊,隔空拋給靖川:“喏,喝口酒,驅驅寒。算是看在你這份忠心的份上。”
    靖川手忙腳亂地接住,握著那尚有餘溫的酒囊,愣在了原地。
    他看看酒囊,又看看對麵抱劍而立、嘴角似乎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笑意的淮宴,腦子一時有些轉不過彎來。
    “不、不用……”他下意識地想拒絕。
    “讓你喝就喝,哪那麼多廢話?”淮宴語氣又硬了起來,“凍僵了手腳,真有事的時候,你怎麼保護公主?”
    這話戳中了靖川的死穴。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拔開塞子,仰頭灌了一小口。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股暖意,確實驅散了些許寒意。
    “……謝謝。”他聲音很低,幾乎被風吹散。
    淮宴沒再理他,重新抱劍靠回廊柱上,仿佛剛才什麼都沒發生過。
    翌日清晨,天光未大亮,庭院裏還籠罩著一層薄薄的寒氣。
    宋星慈起身較早,正準備去書房,剛走出回廊,便聽到後院傳來一陣急促的金鐵交擊之聲,間或夾雜著低沉的呼喝。
    他眉頭微蹙,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些。
    莫不是出了什麼變故?尤其是涉及那個靖川,總讓他多一分留意。
    繞過假山,眼前的景象卻讓他微微一怔。
    隻見後院那片空地上,淮宴與靖川兩人正鬥在一處。
    淮宴身形靈動,一柄短劍使得刁鑽迅疾,專攻靖川周身要害。
    靖川則勢大力沉,一柄彎刀舞得虎虎生風,走的是大開大合的路子,以力破巧,將周身守得密不透風。
    兩人你來我往,刀光劍影,打得甚是激烈,腳下步伐騰挪,帶起地上的塵土和枯葉。
    然而,與你死我活的刺殺不同,此刻兩人眼中雖都帶著專注和銳利,卻並無殺意。
    淮宴的嘴角甚至隱隱帶著一絲遇到對手的興奮,而靖川雖然依舊板著臉,眼神卻比平日多了幾分亮光,那是一種沉浸在武藝切磋中的純粹。
    這並非搏命,更像是較量。
    宋星慈停下腳步,負手站在廊下,靜靜地看著。
    她看出來了,淮宴在試探靖川的深淺,也在借此磨礪自己的技巧。
    鐺!
    又是一次硬碰硬的對撞,兩人各自退開兩步,氣息都有些微喘,目光卻依舊緊緊鎖著對方,仿佛在尋找下一個出手的時機。
    “咳。”宋星慈輕輕咳嗽了一聲。
    聲音不大,卻讓場中兩人瞬間驚醒。
    淮宴和靖川同時收勢,轉身看到立在廊下的宋星慈,連忙躬身行禮。
    “殿下。”
    “參、參見殿下。”
    淮宴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窘迫,主動解釋道:“殿下,屬下見靖川侍衛身手不凡,一時技癢,便邀他切磋一二,驚擾殿下了。”
    靖川也悶悶地點頭,認可這個說法。
    宋星慈的目光在兩人身上掃過,一個英氣沉穩,一個耿直木訥。
    他眼底掠過一絲極淡的笑意,語氣平和:“無妨。武藝之道,在於勤練不輟。既有對手,互相砥礪,是好事。”
    他頓了頓,看向靖川,難得地多說了兩句:“靖川武藝剛猛,根基紮實,很好。隻是臨敵變化,或可再靈活些。”
    靖川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這位看似文弱的皇子竟能一眼看出他的路數短板,黝黑的臉上露出一絲訝異,隨即抱拳,甕聲甕氣道:“……是!謝,謝殿下指點!”
    宋星慈微微頷首,不再多言,轉身便朝著書房走去。
    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淮宴和靖川不約而同地鬆了口氣。
    淮宴用手肘碰了一下還在發愣的靖川,低聲道:“愣著幹什麼?殿下都說互相砥礪是好事了。還打不打了?”
    靖川回過神,看著淮宴眼中那點尚未熄滅的戰意,握緊了手中的彎刀,重重一點頭:
    “打!”
    不知不覺間,就已到了冬季。
    京郊,北衙禁軍大校場。
    寒風卷著沙塵,吹得旌旗獵獵作響。場中兵士操練的呼喝聲震天動地。
    高台之上,賀聞朝一身玄色輕甲,身姿筆挺如鬆,麵色冷峻地看著下方的軍陣演練。
    他身側,站著一位身著華麗鎧甲的年輕將領,正是安遠侯徐延年。
    宋維康為製衡賀家兵權,近日逐步讓徐延年介入北衙軍務,美其名曰“與賀將軍共同掌兵,多加曆練”。
    “賀將軍,你看這左翼衝鋒的陣型,是否過於冒進了?依本侯看,還是當以穩守為主,徐徐圖之才是上策。”徐延年手持馬鞭,指著下方,刻意營造居高臨下的語氣。
    他出身勳貴,靠著裙帶關係上位,對行軍布陣實則一知半解,卻偏喜歡指手畫腳。
    賀聞朝眼皮都未抬一下,聲音冷硬:“戰場瞬息萬變,戰機稍縱即逝。一味求穩,隻會貽誤軍機,徐侯爺久居京城,怕是少見這等實戰操演。”
    這話毫不客氣,直接戳中了徐延年紙上談兵的痛處。
    他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強壓著火氣道:“賀將軍此言差矣!為將者,當以持重為先!豈能一味弄險,置將士性命於不顧?”
    “持重?”賀聞朝終於側過頭,目光如電掃向他,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嘲諷,“若都像徐侯爺這般持重,我雲昭北境早被戎狄鐵蹄踏平了!兵者,詭道也!連這都不懂,也配談掌兵?”
    “你!”徐延年被他當眾如此頂撞,顏麵盡失,勃然大怒,指著賀聞朝的鼻子喝道,“賀聞朝!你別太囂張!別以為你打了幾場勝仗就了不起了!這北衙禁軍,還不是你賀家的一言堂!”
    他越說越氣,連日來在軍中受到的隱形排斥和陽奉陰違的怨氣一起爆發出來:“本侯奉皇上之命協理軍務,可你麾下這些驕兵悍將,哪個真把本侯的命令放在眼裏?!賀聞朝,你究竟是何居心?莫非真想將這北衙禁軍,變成你賀家的私兵不成?!”
    賀聞朝眼神瞬間銳利,周身殺氣凜然。
    他猛地踏前一步,幾乎與徐延年臉貼著臉,聲音從牙縫裏擠出來,帶著駭人的壓迫感:
    “徐延年,你再說一遍試試?”
    徐延年被他氣勢所懾,下意識地後退半步,但眾目睽睽之下,如何肯示弱,色厲內荏地喊道:“說就說!你賀聞朝擁兵自重,目無上官,其心可誅!”
    “放**的屁!”
    賀聞朝怒吼一聲,積壓多日的怒火,對朝局的不滿,對皇帝猜忌的憤懣,在此刻被徹底點燃。
    他再也克製不住,猛地一拳揮出,狠狠砸在徐延年的麵門上。
    砰!
    一聲悶響,伴隨著鼻梁骨碎裂的細微聲音。
    徐延年慘叫一聲,被打得踉蹌倒退數步,鼻血瞬間噴湧而出,染紅了胸前的華麗鎧甲。
    “賀聞朝!你敢毆打上官!反了!反了!”徐延年捂住鼻子,又驚又怒,聲音都變了調。
    校場上的操練戛然而止,所有兵士都目瞪口呆地看著高台上這突如其來的一幕。
    賀家親兵麵露快意,而徐延年帶來的幾個心腹則慌忙上前扶住他,對著賀聞朝怒目而視。
    賀聞朝甩了甩手腕,眼神冰冷地看著狼狽不堪的徐延年,啐了一口:“打你就打你,還需要挑日子嗎?再敢滿嘴噴糞,信不信老子把你滿口牙都打掉!”
    半個時辰後,禦書房。
    徐延年已經簡單處理了傷勢,但鼻青臉腫的模樣依舊狼狽。
    他跪在禦前,聲淚俱下,添油加醋地將校場衝突稟報給宋維康。
    “……皇上!那賀聞朝驕橫跋扈,目無法紀!臣隻是依據兵法,對其冒進之舉稍加規勸,他便勃然大怒,辱罵臣也就罷了,竟還公然動手毆打臣!皇上,他這分明是沒把皇上您放在眼裏啊!”
    他重重磕頭,語氣悲憤至極:“而且,賀聞朝在軍中經營多年,北衙禁軍上下隻知有賀將軍,不知有皇上,更不知有軍法!臣奉旨協理軍務,卻處處受其掣肘,麾下將領陽奉陰違!皇上,賀聞朝其心叵測,若再縱容下去,恐生肘腋之變啊皇上!”
    龍椅上,宋維康麵沉如水,手指緩緩敲打著扶手。
    賀聞朝當眾毆打徐延年,這是事實。
    而徐延年後麵關於“賀家軍不聽調遣”,“隻知有賀將軍”的指控,更是精準地戳中了他內心最深的隱憂和猜忌。
    他之前對賀聞朝沉迷酒色的表現頗為欣慰,覺得此人不足為慮。
    但此刻,賀聞朝再次展現出的強悍霸道和在軍中的絕對影響力,讓他那剛剛放鬆的神經再次緊繃起來。
    一條聽話但無能的狗,和一頭能力強卻可能反噬的猛虎,他當然更忌憚後者。
    “賀聞朝……”宋維康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中寒光閃爍,“朕念你年少有功,多次寬容,你卻愈發不知進退……”
    他看向跪在地上的徐延年,聲音冰冷:“你的傷,朕知道了。此事,朕自有主張。你先下去吧,好生休養。”
    “謝皇上!臣告退!”徐延年心中暗喜,知道自己的話起了作用,連忙躬身退下。
    禦書房內,隻剩下宋維康一人。
    他盯著牆上懸掛的疆域圖,目光落在北境的方向,臉色陰晴不定。
    擁兵自重……
    其心可誅……
    賀聞朝今日的行為,無疑是為這些指控提供了最有力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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