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朝堂詭譎·仙路初探 第十五章蛛絲馬跡,現代思維破迷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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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清瀾那句“邪術操控”如同驚雷,在死寂的怡和殿內殿炸開,餘音久久不散。皇帝蕭徹佝僂的背影劇烈地顫抖了一下,猛地轉過身,渾濁的眼底翻湧著比之前更深的驚駭與一種被拽入無底深淵的恐懼。他死死盯著沈清瀾手中那方素帕上的人偶,喉嚨裏發出嗬嗬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麗妃的悲泣徹底停滯,隻剩下一種近乎窒息的絕望沉默。連殿門外肅立的金吾衛,似乎都感受到那股驟然降臨的、更陰冷詭譎的氣息,握戟的手指關節隱隱發白。
“邪……術?”皇帝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和難以置信的驚怖。巫蠱已是禁忌,若再牽扯上真正能害人性命的邪術……這已非簡單的宮廷傾軋,而是足以動搖國本根基的妖禍!
蕭景珩扶在沈清瀾肩頭的手掌溫暖而有力,傳遞著沉甸甸的信任與支撐。他麵沉似水,目光如寒冰利刃,掃過地上那灘暗紅的血跡,最終定格在沈清瀾蒼白卻異常堅毅的側臉上,沉聲道:“清瀾,依你之見,當如何?”
沈清瀾深吸一口氣,壓下識海因方才那陰冷氣息衝擊而殘留的絲絲刺痛。清心咒的微光在精神深處無聲流淌,迅速撫平波瀾,將她的心神重新拉回絕對冷靜的軌道。她將人偶極其小心地用素帕包好,如同對待一件極度危險的證物,這才抬頭,目光清澈而銳利,迎向皇帝驚疑不定的視線和蕭景珩沉凝的詢問。
“陛下,殿下,”她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靜,清晰地穿透殿內壓抑的空氣,“此案真相,盡藏於細節。臣請旨,即刻封鎖怡和殿內外,按”法眼”之規,重勘現場!一絲一毫,皆不可放過!遲則,邪穢之氣或散,關鍵痕跡或毀!”
“法眼?”皇帝布滿血絲的眼中閃過一絲茫然,隨即被一種孤注一擲的急切取代。他此刻如同溺水之人,任何一根能抓住的稻草都不會放過。“準!朕倒要看看,你這”法眼”,能看出什麼名堂!趙峰!”他嘶聲咆哮。
“末將在!”金吾衛統領趙峰如同標槍般應聲出現在殿門口。
“傳朕口諭!怡和殿內外,自此刻起,由靖王全權節製!任何人,膽敢擅入、擅動、擅言,幹擾勘驗者,格殺勿論!聽靖王與……與這位沈先生號令!”皇帝的聲音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將生殺大權徹底下放。
“遵旨!”趙峰神色凜然,抱拳領命,鎧甲鏗鏘作響,轉身大步而去,迅速部署。
無形的肅殺之氣瞬間彌漫開來,比之前金吾衛的警戒更添百倍森嚴。怡和殿徹底化作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連空氣都仿佛被凍結。
沈清瀾不再耽擱。她轉向蕭景珩,語速極快,條理清晰:“殿下,請即刻調派心腹人手,分三路行動:其一,速查內侍省及禦藥房所有出入記錄,尤其近三日!凡涉及七殿下飲食、湯藥、熏香、衣物熏染者,無論何人經手,名錄、時間、物品明細,務必詳盡!其二,所有下獄宮人,停止拷打,單獨嚴加看管,確保其神智清醒!臣稍後需逐一問話!其三,徹查宮中及京城所有庫房、物料司,尋找與製作此邪偶相關的麻布、黑針來源!重點排查采買異常、近期損耗、或可接觸特殊材質之人!”
她的指令如同精準的軍令,每一個步驟都直指案件核心環節,帶著現代刑偵中“證據鏈”構建的強烈邏輯。蕭景珩眼中精光一閃,沒有絲毫猶豫,立刻喚來心腹侍衛統領韓衝,將沈清瀾的要求一字不差地複述,並厲聲強調:“事涉皇子生死,國朝安危!一絲懈怠,提頭來見!”韓衝領命,如離弦之箭般衝出殿去。
安排完畢,沈清瀾才將目光投向這間奢華卻彌漫著死亡與陰謀氣息的內殿。她走到殿門處,對肅立在外的趙峰道:“趙統領,勞煩準備以下物品:最細密的籮篩數隻,潔淨瓷盤數個,全新未用毛筆數支,燈油數盞,最上等的宣紙數刀,炭筆數支,以及……幾桶新汲的井水。”
趙峰雖不明所以,但軍令如山,且皇帝有令在前,立刻命手下火速去辦。很快,一應物品準備齊全。
沈清瀾挽起寬大的袖口,露出白皙而有力的手腕,神情專注得如同即將進行一台精密的外科手術。她先走到龍床邊,目光銳利地掃過淩亂的明黃錦被和床褥。她並未直接觸碰,而是俯下身,幾乎將臉貼近床沿,一寸一寸地檢視著錦緞的紋理。片刻後,她伸出兩根手指,極其小心地從一處不起眼的褶皺邊緣,拈起幾根極其細微、近乎透明的絲線。那絲線質地特殊,帶著微弱的柔光,絕非尋常寢具所用。她將其輕輕置於一片潔白的宣紙上,用炭筆在旁邊標注:位置:龍床東南角褶皺,疑似特殊絲織品殘留。
接著,她來到地上那灘暗紅色的、半凝固的血汙旁。她沒有絲毫嫌棄,蹲下身,取過一支細毛筆,蘸取少許燈油,極其輕柔地塗抹在血汙邊緣相對幹淨的磚縫處。燈油浸潤了細微的灰塵,片刻後,她取過一張宣紙,小心翼翼地覆蓋其上,再用幹淨的筆杆輕輕滾壓。揭起宣紙時,幾個極其模糊、但隱約可辨的腳印輪廓,赫然印在了紙上!腳印不大,鞋底紋路奇特,非宮中製式!沈清瀾眼神一凝,迅速標注:位置:血汙旁側磚縫,特殊鞋印拓印(非宮製)。
隨後,她走向殿中那根巨大的蟠龍金柱。在第十三章初入殿時,她的精神力曾在此處陰影感知到一絲異樣的灰白粉末。此刻,她取出細密籮篩,屏住呼吸,極其耐心地將柱子底部陰影處以及周圍金磚縫隙的浮塵,小心翼翼地掃入篩中。細密的篩網濾去粗塵,篩底留下薄薄一層細膩的灰白色粉末。她取過潔淨瓷盤,將粉末倒入,仔細觀察。粉末質地細膩,帶有一種生澀的礦物感,在昏暗光線下泛著微弱的啞光。她用小指指尖沾取少許,輕輕撚動,觸感微涼滑膩。她心中一動,這粉末……似乎與那人偶刻痕深處殘留的暗褐色粉末有某種相似之處?她標注:位置:蟠龍金柱陰影下,特殊礦物粉末(待查)。
最後,她的目光落回那方包裹著人偶的素帕。她沒有直接打開,而是取出新的宣紙鋪在地上,再將人偶極其小心地置於紙上。她先是取過一支新毛筆,如同對待易碎的珍寶,極其輕柔地拂過人偶表麵,特別是刻字區域和針孔周圍,將可能附著的浮塵掃落紙上。接著,她取過一盞油燈,將燈火調至豆大,湊近人偶刻字的筆畫深處。昏黃的光線下,刻痕深處那些細微的暗褐色粉末暴露無遺。她屏住呼吸,用一根極細的銀針(取自隨身攜帶的針囊),小心翼翼地刮取粉末,置於另一片宣紙之上。粉末顏色比柱底的灰白粉末更深,接近暗褐,質地似乎也更粗糙一些,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令人心悸的腥氣。她標注:證物:人偶刻痕深處殘留粉末(暗褐,腥氣,待查)。
完成這一切,沈清瀾額角已滲出細密的汗珠,不僅僅是體力消耗,更是精神高度集中和對抗那邪術殘留氣息帶來的壓力。她直起身,目光掃過地上幾張標注清晰的宣紙:特殊絲線、異常鞋印、兩種神秘粉末……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塵埃,在她眼中,卻如同散落在迷霧中的星辰,指向著唯一的真相。
“殿下,”她轉向一直凝神注視著她每一個動作的蕭景珩,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異常堅定,“現場初步痕跡固定完畢。關鍵線索已現:特殊絲線、異常鞋印、兩種不明粉末。接下來,需提審所有涉事宮人,尤其是案發前後進出過怡和殿者,以及……負責七殿下日常起居的近侍!”
蕭景珩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激賞,他沉聲道:“好!本王親自坐鎮!韓衝!”他一聲低喝。
侍衛統領韓衝應聲而入,身上帶著殿外清冷的空氣:“殿下!沈先生!名錄在此!”他呈上一份墨跡未幹的名單,“所有案發當日在怡和殿內外當值的宮人,包括昏迷前最後侍奉七殿下的近侍宮女春桃、內監小順子,共二十三人,皆已單獨拘押於西偏殿,嚴加看守,未受拷打,神智尚清!”
“很好。”蕭景珩接過名單,目光掃過,遞給沈清瀾,“清瀾,由你主問。本王旁聽。”他語氣中的信任與托付,重逾千斤。
沈清瀾接過名單,目光落在排在最前麵的兩個名字上:春桃,小順子。她深吸一口氣,壓下身體的疲憊和識海的隱痛,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鷹。破案的關鍵,往往就在於那些看似卑微的“小人物”口中不經意的細節。
西偏殿臨時改成了問詢室,氣氛森嚴。沈清瀾端坐主位,蕭景珩坐於一側陰影中,如同沉默的山嶽,帶來無形的威壓。韓衝按刀侍立,眼神如電。第一個被帶進來的,是七皇子的貼身宮女春桃。她不過十五六歲年紀,此刻臉色慘白如紙,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眼神渙散,顯然驚嚇過度。
沈清瀾沒有立刻發問,而是示意侍衛給她端來一杯溫水。待春桃顫抖著喝下幾口,情緒稍定,沈清瀾才開口,聲音溫和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春桃,莫怕。殿下與我隻問真相,你隻需將昨日所見所聞,據實以告,尤其是七殿下發病前一個時辰內,這怡和殿內外,有何異常?哪怕再細微之處,也勿遺漏。”
她的聲音仿佛帶著奇異的安撫力量,春桃的顫抖稍稍平複,帶著哭腔斷斷續續地回憶:“……昨、昨日……殿下午後小憩醒來,精神尚好……吃了半碗蓮子羹……是、是麗妃娘娘遣人送來的……後來……後來小順子說外頭新得了隻畫眉鳥,叫聲清脆……殿下好奇,非要去看……奴婢就陪殿下去了殿後小花園廊下……看、看了一小會兒鳥……”
“小花園廊下?”沈清瀾眼神一凝,“當時廊下可還有旁人?可有遇見什麼特別的人或事?”
春桃努力回憶,茫然地搖頭:“沒……沒什麼特別的人……就幾個粗使太監在遠處修剪花枝……哦!對了!”她突然想起什麼,“殿下看鳥時,嫌廊下柱子邊有灰,蹭髒了袖子……奴婢想用手帕擦,殿下卻淘氣,自己跑去用手拍……還、還拍了柱子底下……”
柱子底下!沈清瀾心中猛地一跳,立刻聯想到在蟠龍金柱下篩出的灰白粉末!她不動聲色,繼續追問:“殿下拍柱子時,可曾接觸什麼特別的東西?比如……粉末?”
春桃茫然地搖頭:“就……就是灰……殿下還嫌棄說那灰沾手,滑滑膩膩的,讓奴婢快打水給他淨手……”
滑滑膩膩!這與沈清瀾撚過那灰白粉末的觸感一致!她立刻追問:“殿下淨手後,可有何不適?”
春桃搖頭:“沒有……殿下淨手後還玩了一會兒才回殿內……”她說著,又哭了起來,“誰知……誰知剛回去不久……殿下就說肚子疼……然後就……就……”她再也說不下去,泣不成聲。
沈清瀾示意侍衛將春桃帶下去休息,並囑咐好生看顧。她的心卻沉了下去。七皇子接觸過那灰白粉末!雖然春桃說當時無異狀,但誰能保證那粉末沒有延遲發作的毒性?或者……它本身就是某種邪術的媒介?而送蓮子羹的麗妃……她母族與三皇子母族的舊怨……線索如同亂麻,但似乎都隱隱指向了某些方向。
接著提審的是內監小順子。他比春桃年長些,但也嚇得魂不附體。沈清瀾依舊先安撫,再切入核心:“小順子,昨日午後,是你提議帶殿下去看畫眉鳥的?”
小順子撲通跪倒,連連磕頭:“是……是奴才!奴才該死!奴才隻是想逗殿下開心……奴才萬萬沒想到……”
“那畫眉鳥,從何而來?”沈清瀾打斷他的哭訴,直指要害。
“是……是內侍省采買處新進的……”小順子聲音發顫。
“何人經手?何時送來怡和殿?當時可有人一同在場?”沈清瀾追問如連珠。
“是……是采買處的劉公公昨日上午送來的……送來時,隻有奴才和春桃在殿外接了……”小順子回憶著,“哦!對了!當時……當時副總管孫公公正好路過……還、還誇了句這鳥精神……”
孫公公?內侍省副總管!沈清瀾腦海中瞬間浮現出在怡和殿門口垂手侍立、眼神精明的那個微胖太監!是他!當時她查驗人偶感知邪術殘留時,似乎就感覺到一道陰冷的目光掃過!一絲寒意順著沈清瀾的脊背悄然爬升。
“孫公公當時有何反應?可曾靠近鳥籠或接觸什麼?”沈清瀾的聲音依舊平穩,眼神卻銳利如刀。
“沒……沒有……”小順子搖頭,“孫公公隻是路過,誇了一句就走了……哦,他走的時候,袖袍好像……好像拂過廊下的柱子……就是殿下後來拍灰的那根……”
袖袍拂過柱子!
沈清瀾的心跳陡然加速!灰白粉末!孫公公!內侍省副總管!一個掌控宮中部分采買和內務、能接觸到各種物料、能自由行走於各宮苑、甚至能“恰好”出現在關鍵地點的人!
她強壓心頭的驚濤駭浪,繼續問:“七殿下回殿後發病前,可曾接觸過其他特別之物?或有何異常舉動?”
小順子努力回想,突然道:“殿下……殿下發病前,說口渴……喝了一口案幾上的涼茶……那茶……是殿下小憩前泡的,一直放在那兒……後來……後來殿下就……”
涼茶!沈清瀾眼中寒光一閃。又是一個可能的投毒媒介!她立刻追問:“那涼茶,誰泡的?用的什麼水?什麼茶葉?茶具何在?”
“是……是春桃泡的……”小順子道,“水是每日從玉泉山運來的禦泉……茶葉是陛下新賞的雨前龍井……茶具……茶具應該還在偏殿案幾上……”
沈清瀾霍然起身:“韓統領!立刻帶人封存偏殿所有茶具!尤其是七殿下用過的茶杯!任何人不得觸碰!”她轉向蕭景珩,語速極快,“殿下,請速派人查驗禦泉取水處至怡和殿一路所有環節!以及那批雨前龍井的來源、封存、分發記錄!還有……重點查內侍省采買處劉公公,以及副總管孫德海,孫公公!近三日行蹤、接觸人員、經手物品!尤其……是否接觸過特殊礦物粉末或異域邪物!”
“孫德海?”蕭景珩眼中寒芒爆射,瞬間鎖定了這個名字。他沒有任何遲疑,立刻對韓衝下令:“照沈先生所言,速辦!將孫德海……”請”來問話!記住,是”請”!本王要活的!”一個“請”字,殺氣凜然。
韓衝領命,眼中厲色一閃,迅速帶人離去。偏殿內,隻剩下沈清瀾和蕭景珩。空氣中彌漫著緊張到極點的氣氛。
沈清瀾走到窗前,望著殿外被金吾衛嚴密把守的庭院,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中那包著人偶的素帕。那陰冷的邪術殘留氣息似乎仍在指尖縈繞不去。她低聲道:“殿下,絲線、鞋印、粉末、接觸點……看似雜亂,卻隱隱有跡可循。春桃的證言,將七殿下、灰白粉末、孫德海聯係在了一起。小順子提到涼茶,是另一條可能的投毒路徑。而孫德海……他出現的時機太過巧合,接觸點也過於敏感。此人,即便不是主謀,也必是關鍵一環!”
蕭景珩走到她身側,高大的身影帶來沉沉的壓迫感。他望著窗外陰沉的天空,聲音低沉而冰冷:“本王也嗅到了。這深宮之內,藏著的毒蛇,終於要露頭了。清瀾,”他側過頭,目光深邃地凝視著她略顯蒼白的臉,“你已做得極好。接下來,無論牽扯到誰,無論背後藏著何等魑魅魍魎,本王與你,一同將其揪出來!碎屍萬段!”
就在這時,殿外傳來一陣急促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韓衝刻意壓低的、卻難掩一絲異樣的稟報聲:
“殿下!沈先生!孫德海……找到了!隻是……”韓衝的聲音頓住,帶著一種難以置信的沉重,“……是在他自己房內的梁上……自縊身亡!屍體……已涼透!現場……留有一封……認罪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