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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張澤明幾乎是半扶半抱地帶離那座冰冷的公寓,坐進車裏,看著窗外飛速掠過的、熟悉的城市街景,許星塵的大腦一片空白。
    自由了?
    真的……自由了?
    沒有看守,沒有冰冷的命令,沒有無處不在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楚倚青……真的放他走了?像一場漫長而恐怖的噩夢終於驚醒,留下的隻有劫後餘生的虛脫和深入骨髓的茫然。他不敢相信,下意識地摸了摸口袋裏的手機——它真的回來了,不再是擺設。
    巨大的、幾乎將他淹沒的虛脫感過後,是排山倒海般襲來的莫名的悲傷。
    那悲傷如此沉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
    眼淚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不是嚎啕大哭,而是無聲的、大顆大顆地滾落,浸濕了衣襟。
    即使有恨,那深入骨髓的愛戀似乎也並未消失,反而在解脫的這一刻,混合著委屈、痛苦和失去的鈍痛,清晰地翻湧上來,啃噬著他的心。
    他搞不清楚自己的內心。
    回到許家,踏入溫暖明亮的客廳,看到母親周雅瞬間通紅的眼眶和父親許建業強壓著擔憂卻依舊泄露關切的嚴肅臉龐,還有張澤明憤憤不平的怒罵……
    所有的委屈和脆弱終於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撲進母親懷裏,像小時候一樣失聲痛哭。
    家人和朋友都知道了楚倚青對他所做的一切,憤怒和心疼交織。
    接下來的日子,他被溫暖的親情和堅固的友情密密實實地包裹起來。
    周雅變著法子給他煲湯補身體,許建業雖然臉色依舊不好看,但眼神裏的關切藏不住,默許了他所有的“任性”。
    張澤明幾乎成了他的影子,拉著他打遊戲、看球賽、去以前常去的酒吧坐坐,用最笨拙也最直接的方式試圖驅散他心頭的陰霾。
    賀譽也經常來,有時會帶上唐梓芫。
    兩人在熱戀期,經常會喂許星塵和張澤明吃狗糧,雖然可能隻是賀譽的一廂情願。
    起初許星塵還有些拘謹,但唐梓芫身上那種清冷疏離卻異常清醒通透的氣質,讓他莫名感到安心。
    唐梓芫話不多,但總能一針見血地化解許星塵某些鑽牛角尖的想法,或者隻是安靜地陪他待著,給他一種無聲的支持。
    許星塵漸漸對他產生了仰慕之情,覺得他聰明、清醒、活得明白。
    兩人之間建立起一種類似兄弟的信任和默契。張澤明、賀譽、許星塵、唐梓芫四人偶爾的聚會,成了許星塵生活中難得的輕鬆時光。
    在家人和朋友小心翼翼的嗬護下,許星塵的身體漸漸養了回來,臉頰有了點血色,空洞的眼神裏也慢慢重新凝聚起一點屬於“許大少爺”的鮮活神采。
    他試著重新接觸公司的一些事務,偶爾也會和張澤明一起,像以前那樣沒心沒肺地大笑幾聲。
    表麵上看,那個陽光活潑的許星塵似乎在一點點回歸。
    然而,隻有他自己知道,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深夜獨處時,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他還是會不由自主地發呆。
    心口某個地方,像是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塊,留下一個無法填補的空洞。那些刻意回避的記憶碎片,那個人的眉眼、聲音、懷抱的溫度,甚至是最後那個帶著絕望哽咽的擁抱……
    總會在寂靜的深夜裏悄然浮現,帶來一陣陣綿長而尖銳的刺痛。愛恨交織,難以分辨,隻剩下無盡的疲憊和一種恍如隔世的悵惘。
    ---
    許星塵離開後的公寓,徹底變成了一座寂靜的墳墓。
    最初幾天,楚倚青強迫自己不去想。
    他像一台上緊了發條的機器,瘋狂地投入工作。他動用了所有雷霆手段,以前所未有的狠辣和精準,對楚子衿和林子玥展開了毀滅性的報複。
    他抓住林子玥家族生意中所有見不得光的把柄,精準打擊,毫不留情。林家那點根基在楚氏龐大的力量麵前不堪一擊,很快便宣告破產,林子玥一家狼狽逃離S市,銷聲匿跡。
    楚子衿在楚氏內部的勢力也遭遇重創,元氣大傷,短時間內再也無法興風作浪。
    工作成了他唯一的麻醉劑。他把自己埋在文件、會議和冰冷的數字裏,試圖用無休止的忙碌填滿每一分每一秒。
    然而,一旦停下來,巨大的空虛感便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他淹沒。
    沒有許星塵的日子,好像沒什麼兩樣。公寓依舊整潔冰冷,生活依舊按部就班。……除了心口,那個地方疼得仿佛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塊,空蕩蕩的,隻剩下呼嘯的冷風。
    頭幾天,床上似乎還殘留著那人身上淡淡的、熟悉的清冽氣息,他像個癮君子一樣貪婪地呼吸著那點微弱的慰藉。
    但很快,那點氣息就被冰冷的空氣徹底稀釋、吞噬,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讓人清理了公寓裏所有屬於許星塵的東西。。。。雖然許星塵大部分都帶走了。
    洗漱用品、那些被無視的昂貴禮物、他曾經睡過的枕頭……都被打包處理掉,仿佛要將這個人存在的痕跡徹底抹除。
    公寓恢複了最初的、屬於楚倚青一個人的冰冷整潔,空曠得可怕。
    許星塵仿佛從未在這裏出現過,從未像一束光一樣照亮過他灰暗的生命。
    然而,回憶卻無處不在。
    客廳的沙發角落,仿佛還殘留著他蜷縮發呆的身影。
    廚房的島台邊,似乎還能看到他笨拙地做飯,對著自己期待的笑。
    浴室的鏡子裏,恍惚還能映出他裹著浴袍、頭發濕漉漉的鮮活模樣。
    ……還有那張大床,如今冰冷空曠,隻剩下他一個人輾轉反側,被無邊的孤寂和悔恨啃噬。
    巨大的空虛、刻骨的悔恨、蝕骨的思念……日夜纏繞著他,啃噬著他的靈魂。
    他開始酗酒,昂貴的烈酒一杯接一杯地灌下去,試圖用灼燒感麻痹心髒的劇痛,卻隻換來更深的空虛和頭痛欲裂。
    酒醒後,又是更瘋狂的工作,像一個行屍走肉,用機械的忙碌逃避內心的審判。
    他看著空蕩蕩的公寓,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品嚐到“失去”的滋味。這種痛苦,比許星塵在時帶給他的任何痛苦都更甚千倍萬倍。
    也正是在這無邊無際的痛苦深淵裏,他才真正開始反思自己過往的所作所為。那些冰冷的威脅、刻薄的侮辱、強硬的掌控……他帶給許星塵的傷害,此刻如同慢鏡頭般在他腦海中反複播放,每一次都帶來淩遲般的痛楚。
    他第一次深刻地理解到,自己所謂的“愛”,是多麼扭曲和可怕。
    賀譽偶爾會來看他,帶著公事,也帶著擔憂。看著他日益憔悴、眼底布滿紅血絲、周身散發著死寂氣息的樣子,賀譽也隻能歎息。
    他會強行拉楚倚青出去吃頓飯,或者隻是默默地陪他坐一會兒,遞給他一杯溫水而不是酒。
    唐梓芫在聽賀譽說起楚倚青的狀態後,沉默片刻,清冷地說了一句:“活該,但也算有救。”這話由賀譽轉述給楚倚青時,帶著一絲複雜的意味,有對其醒悟的肯定,也有一絲旁觀者的憐憫。
    許星塵在家人和朋友築起的溫暖港灣裏,艱難地舔舐著傷口,努力地重建著自我。
    他與唐梓芫的友情日漸深厚,那份仰慕和信賴成了他療愈過程中的重要一點。
    生活似乎在慢慢回歸正軌。
    而楚倚青卻困在過去。
    他站在廢墟之上,承受著失去摯愛的極致痛苦,在無盡的悔恨和孤獨中,第一次開始笨拙地、痛苦地學習如何真正去愛一個人。
    一個他可能永遠失去的人。
    ---
    時間在楚倚青行屍走肉般的生活裏緩慢爬行,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
    許星塵離開的第十天,一個普通的下午,窗外的陽光刺眼得有些諷刺。
    賀譽拿著一份薄薄的文件夾,神色異常凝重地走進了楚倚青冰冷空曠的辦公室。楚倚青正埋首在一堆文件中,試圖用工作麻痹自己,但眼底的疲憊和空洞無法掩飾。
    “楚總。”賀譽的聲音很沉,帶著一種不忍,“……查到了。”
    楚倚青從文件堆裏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中沒有任何波瀾,隻有一片死寂的荒蕪。他以為又是楚子衿的什麼動作。
    賀譽將文件夾輕輕放在他麵前光潔的桌麵上,沒有打開:“是關於……那件事的。照片的事。”
    “照片”兩個字像一根生鏽的針,猛地刺進楚倚青早已麻木的神經。他身體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目光緩緩聚焦在文件夾上。
    “咖啡廳的監控,我們的人費了些周折,拿到了完整的、未剪輯的版本。”賀譽的聲音很低,“還有……許家那個老花匠,他主動找到了我們安排的人,說……有些事壓在心裏不安,覺得對不住許少爺。”
    楚倚青的呼吸似乎停滯了一瞬。他伸出骨節分明、卻微微有些顫抖的手指,翻開了文件夾。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幾張打印出來的監控截圖。
    不再是之前林子玥發來的那些角度刁鑽、充滿暗示性的畫麵。而是連貫的、清晰的記錄。
    畫麵中,許星塵獨自坐在角落,眉頭微蹙,顯然並不情願赴約。
    林子玥姍姍來遲,臉上帶著刻意的、溫潤的笑容,但眼神閃爍。
    許星塵全程身體後傾,與林子玥保持著明顯的距離。
    最關鍵的那一幕——林子玥說了句什麼,身體向許星塵傾斜,刻意湊近許星塵,手指在許星塵唇角擦了擦。
    而許星塵在那一刻,身體是本能地向後躲閃的,臉上是猝不及防的驚訝和一絲被冒犯的慍怒,絕非照片上捕捉的“微笑”!
    林子玥得逞後迅速拉開距離,臉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得意。
    許星塵很快站起身,臉色難看地說了句什麼,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咖啡廳。背影帶著明顯的憤怒。
    楚倚青死死地盯著那些截圖,尤其是許星塵向後躲閃時臉上那清晰的厭惡和驚怒。
    每一個像素都像一把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他的視網膜上,燙進他早已千瘡百孔的心髒。
    接著,是花匠的證詞筆錄。一個老實巴交的中年男人,話語樸實甚至帶著惶恐:
    “……那天下午,林先生找到我,塞給我一包好煙,還有幾張票子……他說,讓我留意一下楚先生……咳,就是楚總,什麼時候會單獨來許家附近……然後給他發個消息就行……他說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不想碰到楚總尷尬……我,我一時糊塗,想著就是報個信兒,沒啥……他就會給我錢。還有。。。讓許少爺去。。。聊聊天。誰知道……後來聽說許少爺和楚總鬧得那麼厲害……我這心裏……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我對不住許少爺,他平時對我們下人可好了……”
    證詞後麵附著花匠收到林子玥轉賬的記錄截圖,時間點就在楚倚青收到照片前幾小時。
    真相,**裸、血淋淋地攤開在楚倚青麵前。
    不是什麼背叛。
    不是什麼廉價深情。
    不是什麼尋找“幹淨”的替代品。
    從頭到尾,都是一場精心設計的、惡毒的陷阱。是楚子衿和林子玥聯手布下的局!
    而他楚倚青,自詡精明、掌控一切的楚氏掌權者,卻成了這個陷阱裏最愚蠢、最殘忍的幫凶。
    “砰!”
    楚倚青手中的鋼筆被他無意識地生生捏斷。墨汁濺滿了他的手和昂貴的文件,他卻渾然不覺。
    心口,不隻是痛。
    那是一種比痛更可怕的感覺——一片荒蕪的、死寂的空白。
    極致的、冰冷的真空感瞬間攫住了他所有的感官。
    仿佛有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扼住了他的喉嚨,肺部所有的空氣被瞬間抽空。
    他張著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胸腔劇烈地起伏著,徒勞地掙紮在窒息的邊緣。
    怎麼會……想不到?
    為什麼……就想不到?!
    那麼明顯的破綻,那麼拙劣的表演。
    許星塵是什麼樣的人?他骨子裏比誰都純情認死理。他如果真的移情別戀,怎麼會是那種反應?!他如果真的嫌棄自己的“髒”,又怎麼會一次次忍著委屈和心寒,留在他身邊直到被徹底摧毀?!
    是自己。
    是自己被嫉妒、被憤怒、被長久以來因為家庭衍生的對“背叛”的恐懼蒙蔽了雙眼。
    是自己那病態的占有欲和不信任感,親手將許星塵的每一次解釋和委屈都扭曲成了謊言和心虛。
    是自己,用最惡毒的語言和冷酷的威脅,將那個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人,一步步推向了絕望的深淵。
    那些他曾經擲向許星塵的、淬毒的利箭——“廉價”、“惡心”、“誰都可以”、“林子玥的懷抱很溫暖”……此刻,帶著千倍萬倍的力道,狠狠回旋,紮進了他自己的心髒。每一個字都變成燒紅的烙鐵,反複灼燙著他早已潰爛的靈魂。
    證據?
    這些遲來的、冰冷的證據,非但沒有帶來一絲沉冤得雪的解脫,反而像無數把淬了鹽的尖刀,將他淩遲。
    他親手……毀掉了自己唯一的光。
    楚倚青猛地用手捂住嘴,卻無法抑製喉嚨深處湧上的、帶著鐵鏽味的腥甜。他高大的身軀劇烈地顫抖起來,如同風中殘燭。
    壓抑的抽氣聲從他指縫間溢出。
    他猛地站起身,踉蹌著衝到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對著賀譽,雙手死死撐在冰冷的玻璃上,指關節用力到泛白。
    肩膀無法控製地劇烈聳動著,無聲地承受著這遲來的、足以將他靈魂都碾碎的審判。
    窗外陽光燦爛,車水馬龍,世界依舊喧囂運轉。
    而他的世界,在真相揭開的這一刻,徹底坍塌,隻剩下無邊無際的、自我憎惡的黑暗。
    那荒蕪空白的痛苦之後,是足以焚毀一切的悔恨烈焰,將他僅存的理智和尊嚴,焚燒殆盡。

    作者閑話:

    一個小過渡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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