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澤明那句“真愛”的狂笑餘音還在許星塵耳邊回蕩，餐廳門口的風鈴就發出了清脆的“叮鈴”聲。
    許星塵和張澤明同時像被按了暫停鍵，猛地扭頭看去。
    楚倚青來了。
    他換下了白天一絲不苟的西裝，穿著一件剪裁精良的深灰色羊絨衫，外麵隨意搭了件質感極佳的黑色風衣，身姿依舊挺拔如鬆。
    他臉上沒什麼表情，步履沉穩地穿過略顯嘈雜的餐廳，目光精準地鎖定了靠窗的兩人。
    他那強大的氣場仿佛自帶靜音效果，所過之處，周圍的喧鬧似乎都降低了幾分。
    “楚總！”許星塵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動作幅度太大，差點帶倒椅子，臉上瞬間染上紅暈，眼神亮得驚人，又帶著顯而易見的緊張，“您…您這麼快就到了！”
    張澤明也趕緊站起來，臉上堆起燦爛的笑容：“楚總！大駕光臨，蓬蓽生輝啊！”
    楚倚青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
    他的目光在許星塵微紅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隨即轉向張澤明。
    那眼神平靜無波，但張澤明硬生生從中讀出了一絲……冷颼颼的、仿佛帶著冰碴子的審視。
    尤其是當他的視線掃過張澤明搭在許星塵椅背上的那隻手時，張澤明感覺自己後脖頸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臥槽！這眼神！是想刀了我吧？！
    張澤明內心警鈴大作，求生欲瞬間爆棚。
    他趕緊把爪子收回來，背在身後，臉上笑容更加“真誠”：“楚總您坐！坐！服務員！加把椅子！再拿份菜單！”
    楚倚青沒客氣，在許星塵旁邊的位置優雅落座，正好隔開了許星塵和張澤明。
    他脫下風衣搭在椅背，動作行雲流水。服務員恭敬地遞上菜單。
    “楚總您看看想吃點什麼？他們家汽鍋雞和黑鬆露牛肝菌炒飯都不錯！”許星塵努力找話題，聲音還有點抖，殷勤地把菜單推到楚倚青麵前。
    楚倚青沒看菜單，目光落在桌上那幾道已經被動過的菜上，又抬眼看向許星塵：“你們點就好。我不餓。”聲音依舊清冷，但似乎比電話裏更低沉一些。
    “哦…哦好…”許星塵有點無措，求助地看向張澤明。
    張澤明此刻如坐針氈。
    楚倚青雖然沒再看他，但那無形的壓迫感簡直讓他喘不過氣，他感覺自己像個超大號電燈泡，還是散發著危險信號的那種。
    “咳！”張澤明清清嗓子，臉上擠出一個“我懂我都懂”的笑容，猛地站起身，“那什麼！楚總，星塵，我突然想起來！醫院那邊有個緊急手術！主任奪命連環call！我得馬上回去！”他一邊說一邊抓起自己的外套和車鑰匙，動作快得像逃難。
    許星塵懵了：“啊？現在？急診？剛才怎麼沒聽你說？”
    張澤明衝他瘋狂使眼色，意思是：“兄弟我隻能幫你到這兒了“，嘴上飛快：“剛…剛接到的！十萬火急！人命關天！你們慢慢吃！賬算我的…啊不，楚總說了他請！楚總您破費了！阿塵！好好陪楚總！我先撤了！”
    說完，不等許星塵反應，張澤明像陣風一樣刮出了餐廳，留下一個倉皇的背影。
    許星塵：“……”
    他看著對麵空了的座位，又看看旁邊散發著冷氣的楚倚青，感覺空氣瞬間凝固了。
    偌大的桌子隻剩下他們兩個，剛才輕鬆的氣氛蕩然無存，隻剩下一種微妙的、令人心跳加速的緊繃感。
    楚倚青仿佛沒聽到張澤明的“緊急手術”，拿起茶壺，慢條斯理地給自己倒了杯清茶。
    嫋嫋熱氣升起，模糊了他冷峻的眉眼，卻讓許星塵更緊張了。
    他感覺自己的手腳都不知道該往哪裏放。
    “你很緊張。”楚倚青突然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敲在許星塵緊繃的神經上。
    他沒有看許星塵，目光落在杯中浮沉的茶葉上，語氣平淡得像在陳述一個客觀事實，“怕我？”
    許星塵的心猛地一跳。被看穿了！
    他下意識地想否認，但看著楚倚青那平靜卻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側臉，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他低下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桌布邊緣，聲音小小的，帶著點自暴自棄的誠實：“……嗯。是個人……都會怕您吧？”
    畢竟您可是“活閻王”啊！！氣場兩米八！
    楚倚青端起茶杯，湊到唇邊，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
    聽不出情緒。他淺淺啜了一口茶，放下杯子，這才終於轉過臉，目光平靜地落在許星塵低垂的腦袋上。
    “我又不會吃了你。”他的聲音依舊沒什麼起伏，帶著點慣常的冷淡。
    但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配上他那張仿佛寫著“我隨時會吃人”的冰山臉，莫名有種……反差的詭異感？
    許星塵猛地抬起頭，對上楚倚青那雙深邃如寒潭的黑眸。
    他張了張嘴，想說“呃您看起來就很像會吃人的樣子”，但沒敢。
    隻能幹巴巴地擠出幾個字：“……嗯嗯嗯，我知道。”
    內心瘋狂腹誹：騙鬼呢！您現在這眼神就挺像要生吞活剝我的！
    楚倚青看著他臉上那副“我信了你的邪”但又不敢反駁的糾結表情，眼底深處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捕捉的情緒。
    他沒有再糾結這個問題，修長的手指在桌麵上輕輕敲擊了一下，像是在下一個決心。
    然後，他開口了。
    聲音比剛才更低，也更沉，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直接刺穿了許星塵所有的心防：
    “你喜歡我？”
    轟——！
    許星塵感覺自己的大腦瞬間被這枚精準投放的核彈炸成了一片空白。
    他臉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幹幹淨淨，隨即又以更洶湧的態勢反撲回來，整張臉連同脖子根都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他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微張，完全失去了反應能力。
    他…他他他…他問什麼？！
    喜歡他？！
    楚倚青？！
    就這麼直接問出來了？！
    巨大的羞恥感和一種被徹底**的慌亂瞬間席卷了許星塵。
    他感覺心髒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
    他想否認，想逃跑，想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是，在楚倚青那雙平靜得可怕、卻又仿佛帶著某種無形壓力的注視下，他發現自己連撒謊的力氣都沒有。
    時間仿佛凝固了。空氣裏隻剩下許星塵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
    他低下頭，不敢再看楚倚青的眼睛，手指死死地揪著桌布，指節泛白。
    喉嚨裏像是堵了一團棉花，發不出聲音。
    他能感覺到楚倚青的目光依舊沉沉地落在自己身上，帶著不容逃避的審視。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麼久，許星塵才用盡全身力氣，從喉嚨裏擠出一個微弱得幾乎聽不見的聲音，帶著濃濃的羞恥和破罐子破摔的坦誠：“……嗯。”
    說完這個字，他感覺全身的力氣都被抽空了，頭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臉埋進麵前的汽鍋雞裏。
    楚倚青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
    他看著許星塵那紅得滴血的耳根和恨不得縮成一團的樣子，心底深處那潭冰封的湖水，似乎有滾燙的岩漿在無聲湧動，帶來一種前所未有的、陌生的滿足感和愉悅。
    但他那張俊美卻冷硬的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
    仿佛剛才那個驚雷般的問題和得到的爆炸性答案，對他而言都無關緊要。
    他沉默了幾秒，像是在消化這個信息，又像是在思考措辭。
    然後，他用那種慣常的、仿佛在分析商業數據的冷靜口吻，再次拋出一個問題：
    “隻見過一麵就喜歡？”他的聲音裏聽不出喜怒，隻有純粹的探究，“就因為我的臉？”
    許星塵猛地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未褪盡的紅暈，眼神羞憤又委屈。
    他沒想到楚倚青會這麼問，而且問得這麼……直白又帶點刻薄。好像把他當成一個膚淺的、隻看臉的顏控！
    他瞪著楚倚青，胸口起伏了幾下。
    但最終，那份根植於他小太陽本性裏的誠實和坦率還是占了上風。
    他鼓足勇氣，直視著楚倚青那雙深不見底的黑眸，盡管聲音還有些發顫，語氣卻異常清晰和認真：
    “是……你是長得很好看！特別好看！”
    他先承認了這一點，臉更紅了，“但是……不隻是臉！”他急切地補充道，“你站在那裏，什麼都不做，就感覺……很厲害！很有力量！讓人……移不開眼。在酒吧第一次看到你的時候，就是這樣……”
    他越說聲音越小，但眼神卻異常明亮，“後來……後來在項目上，雖然你總是罵我，特別凶……但是……但是你工作的時候，那種掌控一切的樣子……還有你懂那麼多東西……都…都…”
    他卡殼了，找不到合適的形容詞，最後自暴自棄地小聲嘟囔了一句，“……都很難讓人不喜歡吧？”
    許星塵說完，感覺自己像跑完了一場馬拉鬆，渾身發燙，再次低下頭，不敢看楚倚青的反應。
    他把自己那點純情又熾熱的小心思，就這麼毫無保留地、笨拙地攤開在了對方麵前。
    楚倚青靜靜地聽著。
    聽著許星塵從羞憤到急切辯解，再到最後那小聲嘟囔的“很難讓人不喜歡吧”。
    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小石子，投入他冰封的心湖，激起一圈圈越來越大的漣漪。
    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的愉悅感，如同溫熱的泉水，瞬間充盈了他的胸腔，甚至讓他指尖都感到微微發麻。
    他清晰地聽到了自己心底冰層碎裂的聲音。
    然而，他那張萬年冰山臉上，依舊維持著完美的平靜。
    隻有那深邃眼眸的深處，似乎有光芒一閃而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
    他端起已經微涼的茶杯，湊到唇邊，借著這個動作掩飾了唇角那一絲幾乎要控製不住上揚的弧度。
    最終，他隻是幾不可聞地發出一個單音節：
    “哦。”
    聲音依舊平淡無波，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仿佛許星塵剛才那番掏心窩子的告白，隻是彙報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工作進度。
    他放下茶杯，拿起筷子，極其自然地夾起一塊離他最近的、看起來最清淡的雞樅菌，放進許星塵幾乎沒怎麼動過的碗裏。
    “吃飯。”他言簡意賅地命令道，語氣恢複了慣常的冷淡，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話從未發生過。
    許星塵看著碗裏突然多出來的雞樅菌，又看看旁邊那個若無其事、仿佛隻是順手為之的楚倚青，整個人都懵了。
    哦？
    就一個“哦”？
    然後……給我夾菜？
    巨大的失落和一種被戲耍的委屈湧上心頭，但碗裏那塊菌子又像個小火苗，帶來一絲微弱的暖意。
    他感覺自己的心情像坐上了過山車，被楚倚青這個混蛋搞得七上八下，暈頭轉向。
    他默默地拿起筷子，戳了戳碗裏的雞樅菌，心裏五味雜陳。
    而楚倚青則姿態優雅地開始用餐，仿佛真的隻是來吃頓飯的。
    隻有他自己知道，剛才許星塵那番告白，在他心底掀起了怎樣的驚濤駭浪。
    那份隱秘的喜悅，被他用強大的自製力，死死地、完美地壓在了那張波瀾不驚的冰山麵孔之下。
    楚倚青那句“哦”像盆冷水，瞬間澆滅了許星塵告白後殘存的那點火星子。
    他悶悶地低下頭，筷子有一下沒一下地戳著碗裏那塊被楚倚青“恩賜”的雞樅菌，食不知味。
    就在許星塵滿心委屈，琢磨著要不要借口去洗手間冷靜一下時，楚倚青那清冷的嗓音再次響起，內容卻讓許星塵瞬間傻眼：
    “關於”星耀計劃”第二階段線下推廣的預算框架，許氏那邊初步的想法是什麼？渠道側重和ROI預期有沒有調整？”
    許星塵：“……？？？”
    他猛地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著楚倚青。
    預算框架？ROI預期？
    楚總？！現在是吃飯時間！我剛跟您表白完！您就跟我聊工作？！還是這麼硬核的項目細節？！
    巨大的落差讓許星塵差點一口氣沒上來。他看著楚倚青那張平靜無波、仿佛剛才那場驚心動魄的對話從未發生過的俊臉，深刻體會到了什麼叫“拔X無情”，雖然隻是精神上的。
    許星塵內心的小人已經在瘋狂捶桌了，但表麵上，他隻能強壓下翻湧的情緒，努力調動起被戀愛腦衝擊得七零八落的專業素養，像個被老師突然抽查的小學生，磕磕巴巴地回答：
    “呃…初步想法是…是側重核心商圈和高端社區的體驗店…ROI預期…還在核算中，但應該會比線上高一些……具體方案還沒細化……”
    他一邊說，一邊在心裏瘋狂吐槽：*楚倚青！你是魔鬼嗎？！這種時候聊工作？！*
    楚倚青卻聽得異常認真，偶爾還針對某個點追問一兩句，那專注的神情，仿佛他們真的隻是在開一個臨時項目研討會。
    許星塵隻能硬著頭皮，一句句回應著，努力讓自己的回答聽起來專業一點，盡管內心的小太陽已經委屈得縮成了個球。
    一頓飯就在這種詭異的氣氛中接近尾聲。
    桌上的菜幾乎沒怎麼動，楚倚青優雅地放下了筷子，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動作一絲不苟。
    “我吃飽了。”他淡淡宣布。
    許星塵如蒙大赦，趕緊也放下筷子，心裏鬆了一口氣，終於可以結束這場“精神酷刑”了！
    他努力擠出一個禮貌但疏離的微笑：“好的楚總，那…我也吃得差不多了，謝謝您請客！我…我先回去了？您慢用。”說著就想起身。
    “這麼急著走？”楚倚青的聲音不高，卻像帶著鉤子，瞬間把許星塵釘在了原地。
    許星塵動作一僵，心髒不受控製地狂跳起來。
    他猛地看向楚倚青，對方正平靜地看著他，那雙深邃的黑眸在餐廳暖黃的燈光下，似乎比平時多了點難以捉摸的東西。
    “沒…沒有啊！”許星塵慌忙否認，聲音不自覺地拔高了一點，臉又開始發燙，“我就是…就是想著您可能還有事……”
    楚倚青看著他瞬間慌亂又強裝鎮定的樣子，幾不可察地“嗯”了一聲，仿佛隻是隨口一問。
    但緊接著，他那總是緊抿的、顯得過分冷峻的唇角，極其輕微地、極其克製地向上勾起了一個微小的弧度。
    那弧度很淡，快得像錯覺，卻被盯著他的許星塵盡收眼底。
    然後，在許星塵呆滯的目光中，楚倚青站起身，拿起椅背上的風衣，動作從容地穿上，聲音依舊是那種慣常的、聽不出情緒的冷淡調調，卻如同天籟般砸進了許星塵的耳朵：
    “走吧。”他整理了一下袖口，目光落在許星塵身上，言簡意賅，“我送你回去。”
    許星塵：“！！！”
    他感覺自己像被巨大的餡餅砸中了腦袋。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送我回去？！楚倚青？！主動提出送我回家？！
    巨大的驚喜瞬間衝垮了剛才所有的委屈和吐槽。
    許星塵感覺自己快要飄起來了，他趕緊手忙腳亂地抓起自己的包和外套，臉上是藏也藏不住的、傻乎乎的巨大笑容，聲音都帶著雀躍的顫音：
    “好…好的！謝謝楚總！”
    他跟在楚倚青身後走出餐廳，腳步輕快得像踩在雲朵上。
    晚風帶著初夏的暖意拂過臉頰，吹散了剛才的鬱悶。
    他看著楚倚青挺拔的背影，心裏的小太陽瞬間滿血複活，光芒萬丈。
    活閻王又怎樣！高冷又怎樣！他要送我回家！他主動的！
    許星塵美滋滋地想，感覺今晚的月色，格外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