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朝舊事回憶錄  第二章:種地好,可你種的不好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0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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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算算日子,初夏已過,現下最為炎熱,郎君歸鄉已有半載。
    
    我折取一枝垂柳,捧在手心,細細把看:“這柳枝翠得可人。”
    
    我伸手遞給郎君:“順祝郎君此去一帆風順。”
    
    郎君哂笑:“我隻是去田裏,午時便歸。”但他還是接過折柳,別在腰間。
    
    難道他不懂我的意思?
    
    此後每天我都折一枝柳送給他,直至他求饒。
    
    郎君麵露無奈之顏,言辭懇切:“夫人,垂柳快要被你薅禿了。”
    
    我歎氣,問:“郎君果真不打算出去了?”
    
    他裝傻:“我這不是每天都出去的嗎?”
    
    我看向屋裏的米缸:“你應該懂我的意思。”
    
    郎君正色道:“翟娘,我意已決。”
    
    他說這話時,喜怒不言於色,你說他生氣吧,可他臉上未顯露嚴厲冷冽的神情。
    
    這就是所謂士族的風度。
    
    我苦笑著道:“可我……隻不過是想讓你換別的營生啊。”
    
    “種地不好嗎?”
    
    “種地好,可你種得不好。”我語氣淡然,斜睨他一眼後轉向那岌岌可危的七八間茅屋。
    
    我盤算著如何去過下接下來的日子。郎君的筆墨、酒水自是不可免的,孩子們頑劣,學習之事不上心,阿通也到了蒙學之時……我隻能多織些布來補貼家用了。
    
    餘下的日子郎君農忙時早晚耕作,閑暇時觀竹修菊,我不再多言,隻管夏令為他冷上一壺酒,冬日為他釀上一壇,待到去歲時喝上一樽“歲酒”。
    
    隨著一瓣瓣桃花的飄落、隻留夜闌人靜,所有傷痛被雪覆蓋,隻餘一痕長堤,一芥小屋,一點案上爐火。
    
    又是一年冬,清晨的雪霜還掛在樹枝末梢,雞鳴報曉聲已響徹屋內。
    
    “叩叩——”“叩叩叩——”
    
    一陣敲門聲響起,我半撐著身子,半闔眼看向窗外,天才微微放明。
    
    我摩挲著衣物,預備起身去開門,卻瞧郎君已匆匆披好外裳,於是就睡下了。
    
    “剛釀好的酒。”鄰居田太守粗獷的聲音隔著外院傳到了內室。
    
    憩了一會兒,我還是起來了,收拾好自己後推開房門,一陣冷風刮來,凍得我打了個寒戰,反瞧郎君隻匆匆披了一件外衣,卻渾然不覺冷,盯著酒兩眼放光。
    
    郎君把田太守請進屋內,邀他坐至窗旁,微微欠身,便可透過窗紙純白的梨花一簇一簇綴在枝頭,壓彎了枝幹,垂落在白雪皚皚的地上,一時竟分不清是雪還是花。
    
    田太守看見此景,頗有感觸地說道:“難怪你寧可辭官,也願不做縣令。”
    
    郎君順著他的目光看向窗外:“太守要是喜歡,待春暖花開之際,潛幫您移植過去。”
    
    “哎,這怎麼能行,奪他人所愛之物,絕不是君子所為。”
    
    “太守怎知我喜愛此樹?”
    
    “若不喜愛,為何還需等至來年開春才栽?”
    
    我內裏翻了無數個白眼,此人果真卑鄙,現在就想要移植過去。
    
    郎君不緊不慢道:“非也,太守誤解我的意思了,我是想春季雨水繁多,泥土疏鬆,不似冬日泥土板結。”
    
    “再者,這幾日諱忌動土,否則會衝撞財神爺。”
    
    田太守被哄得高興了,拍了拍郎君的肩膀:“你不做官真是我朝一大損傷。”
    
    郎君聽後笑而不語,隻是用杯蓋輕輕拂去上麵的白沫,隨後一飲而盡。
    
    “早聞你拾了有兩個書童,不僅摸樣清秀,還給取了兩個寓意極好的名字,不像我家那幾個,隨便小雞小鴨的名字去了。”
    
    郎君倒了一盞酒,推至太守麵前:“不過兩個毛孩子,偶爾教他們寫寫字罷了。”
    
    田太守並未呷酒,左右看了看:“毛孩子才有趣哈哈哈,怎麼不見他們?”
    
    把人取作牲畜的名,我咽下唇齒間的惡心:“他們兩個去山上采摘朱果,一時半會應回不來。”
    
    “我去皰屋做幾個下酒菜。”趁著這個時候,我偷偷跑到抱樸、守拙屋裏,吩咐他們暫時不要去堂前,就在屋裏好好待著。
    
    田太守早年是在朝堂做官的,後來被貶謫到此處,與郎君共事過,不過現在已經告老解官了。聽他自己說是“豎子不堪與老夫為謀”,但實際狀況不得而知,我知道他豢養了不少童男,不過如今我朝也盛行好男風。
    
    他在城裏有幾處府邸,但聽聞郎君歸鄉後,也跟著來到這,美其名曰感受自然鄉村風景。他的妻子李氏我也認識,村裏人評說她不瘦,臉盤圓潤,是個有福之人。
    
    田太守喝得有點上頭:“實不相瞞,你家裏那兩個書童我瞧著甚是聰慧,不如入我府邸,我親自授書如何?”
    
    我正在布菜,聽見此話不免手抖了抖,還是逃不過了麼?
    
    抱樸和守拙是郎君在第四次做官在行軍路上撿到的,他們二人年紀尚小,長期吃不飽飯,格外瘦弱,參軍都不要。
    
    他們與相遇郎君時正在乞討,乞來的錢全部給母親治病,可惜郎君到時已經太晚,他們的母親已經無力回天了。
    
    我瞧瞧看向郎君,他沒有怒顏,隻是臉色沉了沉看起來頗有些嚴肅。
    
    良久,郎君開口道:“方才太守所言可還算數?”
    
    太守醉醺醺地回答:“我說的話多了,不知是哪句?”
    
    “君子不奪人所愛之物。”郎君說完後抬眸看向田太守,這種眼神透出的厭惡隻有我在他做官時,每次從外麵歸家時見過。
    
    “自然是做數的。”
    
    “那便好。”郎君頓了頓,麵不改色繼續說道:“抱樸和守拙是我喜愛之人,還望君子高抬貴手。”
    
    說完後,郎君起身拱手行輯禮,田太守此時早已醒酒,嘴角顫動,欲破口大罵,最終還是信守諾言,行了一回“君子”之尚:“陶兄未免太認真了,我不過是想傳授一些學問給他們。”
    
    臨走時,田太守略帶狎昵地看著我,低低笑著道:“什麼時候得空去我家,我夫人與你一定能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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