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應當不是最顯眼的，可是他為何要如此之小心翼翼？心裏有鬼，看什麼都是鬼。
    可他做不到，他寧願被唾罵，也不要看不到老師。
    何妄月看向不遠處，春日的雨水總是溫柔的，輕輕落下，從屋簷邊邊落進池子裏，一滴接著一滴，滴答滴答。
    盡管已經盡力不看塵業清，可是一旦要專心聽課，他就得把視線集中在塵業清身上，一看塵業清，就會不由自主看塵業清的臉。
    “妄月？看什麼呢？到時間自習了。”塵業清出聲提醒。
    何妄月抽回目光，“哦，好。”
    下課時間一到，何妄月就磨磨蹭蹭的，他還想多留在這裏一會，找了個借口，說是要完成課後的課業再走。
    最後，連阿朝也回家了，何妄月還是不想離開。
    少年人總是有自己不能言說的心事，塵業清本來不想說破，但是何妄月一直不走，他隻好試探性問了一聲。
    “妄月，有什麼心事嗎？”塵業清的嗓音如薄薄的霜雪，也好似那冷玉，握在手裏冰冰涼涼的。
    何妄月早已經完成課業，他沒有回答，隻是抬起頭苦澀一笑，“老師，今晚能不能跟你過夜？”
    塵業清看到這樣的笑容，心裏有些說不清楚的擔憂，“可以，這蓮音閣本就是你們的家。”
    塵業清的生活很簡單，平日裏除了看書，就是練劍，即便是有了何妄月在，他也不會改變自己的生活。
    何妄月倚靠在柱子上，望著水池裏的荷花，心底說不上是什麼滋味。
    他會為清雅的荷花駐足，那老師呢？老師會為他改變什麼？
    恐怕知道他的心意之後，會避之不及吧。
    萬千愛意湧上來，到了嘴邊卻是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何妄月將目光悄悄落在塵業清身上，眼神變得柔和又哀傷，“老師平日裏最喜歡看什麼書？”
    “烹飪和講故事的，我都喜歡啊。”塵業清沒有抬頭，注意力還集中在書上。
    “那怎麼從未見過老師下廚？”何妄月問道。
    塵業清抬起眼眸，斜了一眼何妄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廚藝一直沒有長進。”
    何妄月被逗笑，終於不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隻要老師不要每次都靈機一動，想必一定是能吃的。”
    塵業清放下手裏的書，和何妄月對視上，“你可算是笑了，有什麼不開心的事情嗎？”
    何妄月聽到塵業清這樣的口吻，就更是自卑，不敢抬起眼眸，“有是有，隻是不想告訴老師。”
    塵業清的好奇心被勾起來，“有什麼不能同我講的？”
    “老師不知道就是最好的。”何妄月彎唇一笑，溫和有力，把哀傷全部藏起來。
    ·
    “老師還不知道這件事，我們要告知老師嗎？”蘇慕昭左看看，右看看。
    欲染燈舔了舔牙齒，“嘶，不要吧，有一就有二。”
    晴申摸著下巴，“你是怎麼察覺到的？”
    “上回去放河燈的時候，我在他後麵偷看到他寫的字條。”蘇慕昭倒也不遮掩。
    晴申歎息，“怎麼寫的？”
    “寫的是......希望能永遠同老師在一起。”蘇慕昭也記得不清楚，但是他還記得何妄月寫下字條時的認真模樣。
    欲染燈轉了轉自己朱紅色的眼眸，“若是你弄錯了，怎麼辦？”
    晴申仔細回想，細細去品味何妄月看塵業清的眼神，他覺得蘇慕昭說的都是真的。
    “先不說何妄月，我自己都對老師......”晴申難以找到一個合適的形容詞。
    蘇慕昭瞪大眼眸，“你也是？！”
    晴申想要點頭，“說真的，一旦湊近老師，我真的分不清自己生出來的感情是什麼。”
    欲染燈就不一樣，他對塵業清更多的是仰望和敬畏，他咬了咬指甲，“你們咋敢和他靠那麼近說話的？”
    “一看到他的臉就自動靠近。”蘇慕昭一邊說，一邊回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
    夜幕漸漸爬滿蒼穹，繁星滿天，春夜的微風總是帶著一些微涼，叫人愜意又容易入睡。
    蓮音閣裏一片安靜，這裏隻設有一間在頂樓的寢室，一片漆黑之中，何妄月難以入睡，他借著月光看塵業清。
    塵業清的皮相和骨相都是極度完美的，頭骨**，眉骨和鼻子架起深邃的框架，雙唇**，臉型窄小。
    “睡不著嗎？要我給你講故事？”塵業清睜開眼睛，和何妄月對上視線。
    何妄月垂下眼睫，斂藏情緒，“老師，我怕黑。”
    塵業清怔愣住，“怕黑？你什麼時候怕黑了？”
    何妄月奮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顫顫巍巍的，“因為太黑會看不見你。”
    塵業清失笑，坐了起來，“那我不睡了，守在你身邊陪你。”
    他起了身，坐到何妄月床角上，“睡吧，有我在。”
    緘默彌散，塵業清望著窗邊爬進來的月色，神思靜然，靈氣在體內遊走，一眨眼就是十幾個周天。
    “老師，你是知道的吧......”何妄月也望著月光，語氣裏帶有哭腔。
    塵業清抽回視線，目光慢慢攀上何妄月的側臉，他看得很清楚，是淚水。
    怎麼就哭了呢？剛才還好好的。
    “我，我想我大概不是那麼清楚。”塵業清拿過帕子，給何妄月眼角的淚水擦去。
    何妄月始終不要讓目光烙印在塵業清身上，他不服輸，他就是要望著那一片月光。
    他的聲音有些沉，“我無可救藥了，因為我喜歡你，老師。”
    塵業清拿著帕子的手一滯，“妄月，你知道什麼叫喜歡嗎？”
    何妄月這才穩穩將視線落在塵業清身上，他坐起來，道：“想要占有你，想要親吻你，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塵業清怔怔望著何妄月，“我......我還是第一次知道你對我的心思。”
    “所以你後悔留我下來了嗎？”何妄月已經準備好被趕出去了。
    塵業清怔了怔，又搖搖頭，“不管你喜歡不喜歡我，你都是我的學生，我永遠不會趕你走。”
    “為什麼要給我希望！？”何妄月低聲吼道。
    塵業清被吼得一愣，“不管你喜歡誰，都沒有錯，我隻是做了我能做的事情......”
    他抬手，輕輕讓夜光珠亮起來，照亮寢室，隨後，他溫和一笑，道：“妄月，我隻能告訴你，我們可以是一家人，隻是我做不到像你喜歡我一樣喜歡你。”
    何妄月愣住，思緒忽然一片清明，“所以我才會那麼喜歡你。”
    塵業清笑出聲，“哎呀，怎麼把我說得那麼討人喜歡。”
    暖黃色的光亮照亮了塵業清的臉龐，讓何妄月看得一清二楚，塵業清眼眸的顏色很淺淡，似上好的琥珀，一張一合的唇很濕潤，下巴尖尖一點。
    “怎麼老是這樣看我啊？”塵業清問道。
    何妄月沒想太多，“因為老師生得很好看。”
    “你也很好看啊。”
    “不一樣。”
    塵業清沉思一會，“有什麼不一樣？”
    何妄月湊近了一些，“哪裏都不一樣，老師的每一處都生得恰到好處。”
    ·
    一片黑暗中，蘇慕昭舉起手裏的玉佩，他左看右看，最終按在胸膛之上。
    “我明明很清楚啊。”蘇慕昭自言自語道。
    他分明清楚，所有人都對塵業清有著不可言說的感情，為何獨獨要將何妄月推到塵業清麵前？
    因為他也想知道表白之後會發生什麼。
    塵業清看著麵冷，其實是個心軟的主，希望塵業清能拒絕掉何妄月吧，可是如果連何妄月都告白不成，他們呢？
    “老師......”蘇慕昭將塵業清送給他的玉佩放在雙唇和鼻尖之間。
    這枚玉佩，在塵業清送給他之前，是不是也和塵業清一起入睡過呢？
    四舍五入，他和老師一起睡覺了。
    ·
    阿朝抱著被褥，出現在晴申的房間門前，“哥，我睡不著。”
    晴申也沒睡，他房裏還亮著燈，“進來吧。”
    “哥，你們為什麼要排擠何妄月？”阿朝不理解。
    晴申正畫著畫，聽到這話，不禁手上一滯，墨水滴到畫麵之上，“你覺得是排擠？”
    阿朝湊近，“不是嗎？畢竟你們都不希望他好。”
    晴申放下毛筆，歎了一口氣，“不能這麼看這件事。”
    “那要怎麼看？”阿朝一頭霧水，打了個哈欠。
    晴申也不知道從何開始解釋，“今天他明顯是想好了要留在蓮音閣......”
    阿朝可猜不出晴申想說的話，她皺了皺眉頭，“留宿，很正常啊。”
    “唉，所以說你不懂。”晴申覺得阿朝還是個小孩。
    ·
    塵業清以為何妄月睡著了，他便回到自己床上，很快就沉入夢鄉。
    等塵業清熟睡，呼吸平穩之後，何妄月睜開眼睛，直直盯著塵業清的臉。
    不管何人對上塵業清，都可以歸類為見色起意。
    這張臉是那麼的完美，連雕刻出來的雕塑都沒他好看，讓人心底為之震撼的一張臉啊。
    ·
    【你不會真的失憶了吧？！】吾悅最近沒怎麼看塵業清的情況，一看嚇一跳。
    塵業清在吾悅出聲的前一秒就醒了，隻不過沒有睜開眼睛，【不礙事。】
    【啊？那你是沒失憶咯？】吾悅看不明白了。
    塵業清半眯著眼睛，【當然，不然你以為合體期的修為是什麼？隻是一旦出去，我就得想好怎麼跟何妄月解釋了。】
    【簡單啊。】吾悅語氣輕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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