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原本長什麼樣子來著？
    似乎很普通，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和一張嘴巴，哦，人人都說她長得清秀水靈。
    她本以為自己會這樣清秀下去，直到阿娘得了一種怪病，荷山裏的人都對她避之不及，嘴裏的話也變了，罵她的阿娘是怪物，罵她是小怪物。
    阿娘整日都是意識模糊的，無法正常吃飯，爹爹沒辦法照顧阿娘，他每天都要出去賣菜，照顧阿娘的重任落在了她身上。
    “阿娘？還吃嗎？”她神色擔憂，伸手為阿娘擦去嘴邊的米粒。
    阿娘無力撐起眼皮，有氣無力道：“阿朝，你吃了沒？”
    她本想搖頭，但是看阿娘的模樣，她彎唇笑了笑，說：“阿朝早就吃飽啦。”
    “我好困，阿朝，你爹爹什麼時候回來？現在是什麼時候了？”阿娘問完，緩緩閉上眼眸，頭顱側過一邊，昏睡過去了。
    她舉著碗，碗裏還有沒吃完的米粥，她默默垂下頭，淚水一滴一滴滑落，流進了嘴裏。
    這樣的苦日子什麼時候才是頭？
    一邊哭，一邊吃下剩下的米粥，等到吃完的時候，她的淚水也流完了。
    界依來的時候，她在洗衣服，她才十六歲，因為沒有好東西吃，身材很瘦小，洗衣服很費勁，幾乎難以擰幹衣服。
    “阿朝，吃糖嗎？”界依懷裏揣著一包東西，他是荷山裏唯一不欺負阿朝的人。
    她自然是感激的，隻不過也到此為止了。
    “我，我剛吃飽。”她悶聲道。
    界依看得出來，他靠近阿朝，把懷裏的東西塞給阿朝，“那就給你爹娘嚐嚐吧。”
    她看著懷裏的油紙，嗅到孜然和肉的香氣，眼眶驀然就濕潤了，她不敢抬頭，不想讓界依看到自己眼裏的淚水。
    “謝謝你，界依。”她拚命忍住，還是有一滴淚水滴在油紙之上。
    界依很了解阿朝，他跑遠了一些，對著阿朝揮了揮手，“那我明天再來找你！”
    這樣的生活，不要再有明天了。
    她擦去眼淚，進到屋子裏，拆開油紙，外麵幾層都是荷葉，油水堆積在底下，很香，撥開荷葉，裏麵是一隻色澤**的烤雞。
    這樣一隻雞，價格肯定不簡單。她含著淚，隻舍得吃下一個雞腿。
    剩下的要給爹爹和阿娘留。
    ·
    趙蓮搬來的時候，她已經沒有爹娘了。
    爹爹過勞而逝，她甚至沒有買棺材的錢，隻能將爹娘葬在西郊。
    隨後一年，仙師來了，仙師一來，免費給荷山裏的人看病，也是這個時候，邪氣出現。
    她看過不少書，比荷山裏的小孩懂的字都多，她覺得在修士的世界裏，應該是有起死回生之能的。
    她去問了仙師。
    “起死回生？做不到，死了就是死了，死了之後魂魄會去到鬼界。”仙師是這麼說的。
    阿朝不相信，“鬼界之後呢？是重生嗎？”
    仙師的神色微妙起來，“你這麼說，若是天賦有限，換一具身體之後......”
    阿朝根本不在意仙師的想法，她好想阿娘，也好想爹爹。
    “仙師，教我修煉吧。”她冷靜出聲。
    仙師似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麵，許久，才道：“哦，可以啊，不過我可算不得什麼好人。”
    “幫人治病也不是好人？”阿朝不解。
    仙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輕輕一笑，“既然你要做我的徒弟，我告訴你也無妨，所謂的治病，不過是抽取他們體內的靈氣和活氣。”
    阿朝並不驚訝，她垂下眼眸，看著自己的手心，“我也可以做到嗎？”
    “自然是可以。”仙師輕輕摸了一下阿朝的腦袋。
    ·
    趙蓮不但懂得給人治病，精通醫理，也稍微懂一點修真的事情。
    自從阿朝說了她自己阿娘死前的症狀，她就暗暗懷疑，是魔氣入體的原因。
    趙蓮將這個懷疑告知給阿朝，阿朝立即就知道了，仙師的來臨，不是突然的好心。
    所謂的仙師，很可能是魔界的人吧。
    趙蓮觀察下去，發現所謂的邪氣入體，其實就是魔氣和靈氣混雜之後入體，擾亂經脈。
    然而阿朝不說自己的發現，趙蓮也不說自己的猜測，兩人熟悉起來，也是各自有各自隱藏的心思。
    ·
    仙師伸出手，一個銀白色的麵具出現，他道：“你若是有膽量，可以收下這個法寶，它能助你修煉。”
    白色的光芒湧現，照得房間裏很亮，阿朝沒有半分退縮，她伸手去接。
    “按照你的法子，真的能長生？”阿朝問道。
    仙師點點頭，“自然不會騙你，隻不過若有一天法寶要與你同生，你就沒有後悔的機會了。”
    “隻要能活下去，我不會後悔。”阿朝接過麵具，戴在麵上。
    ·
    什麼時候長出第三隻眼睛了？她有些記不清，她隻記得那天早晨有點小雨，她如常坐在梳妝台前，剛拿起胭脂，她就愣住了。
    銅鏡裏麵，她左邊眼睛上麵多了一隻眼睛，這隻眼睛不停亂轉，似乎根本控製不了。
    她開始明白仙師說的話是什麼意思，原來這並不是什麼好東西，但是隻要能讓她長生，那又如何呢？
    麵具一戴，誰也不會知道這件事。
    然後慢慢是第四隻眼睛，第五隻眼睛，第六隻眼睛，乍一看就很像是蝴蝶的翅膀。
    但她清楚，自己成了一個不死的怪物。
    很醜陋，但是沒關係，她會比所有人都活得要久，當年那些看不起自己的人，都因為邪氣不得不討好她。
    ·
    仙師死了，似乎想要奪舍有修煉天賦的人，無所謂，這和她沒有任何關係。
    隻是死了也不安生，在荷山底下養了一群魔物，這些魔物會通過麵具吸取凡人的長相。
    有的魔物和她一樣，隻不過都藏在麵具底下了。
    她的修為慢慢漲到金丹期初期，可以通過法寶分出分身，看管荷山底下的魔物，讓他們永遠安生。
    ·
    宗門裏的那個任務，是趙蓮委托的，她希望阿朝能回頭。
    她隻是一個凡人，壽命短暫，陪不了阿朝那麼久。
    “妄月，你幫一幫阿朝吧？她一定還能回頭，是嗎？”趙蓮眼底的哀求幾乎要溢出來。
    何妄月垂下頭，“演麵似乎不能和她分開，除非......殺死阿朝。”
    趙蓮的手一頓，她捂著臉，“我會和她一起死。”
    “我再找找辦法，別灰心。”何妄月隻能這麼說。
    趙蓮掌心裏全是淚水，她抬眸看何妄月，讓何妄月看到她眼白裏的紅血絲，“那就拜托你了。”
    “我會盡力為之。”何妄月拍了拍趙蓮的背後。
    ·
    積攢靈氣，觸發陣法，一鼓作氣闖進荷山底下的世界，迎麵而來的就是六眼魔物，何妄月沒有觀察這個龐然大物，而是聚焦在街上的“人”身上。
    他隨手拉過一個人，打掉這個人麵上的麵具，果然，麵具之下，是胡亂排序的五官，三隻眼睛，一個鼻子，兩個嘴巴。
    “你幹什麼？”這個“人”問道。
    何妄月撿起麵具，“抱歉，認錯人了。”
    緊接著，他看向六眼巨魔，和巨魔的其中一隻眼睛對上視線，他意識到不妙，連忙朝另一個方向跑去。
    “嘻嘻，你在跑什麼啊？”巨魔的聲音似男人，也有女人的感覺。
    何妄月沒有回頭，隻是他慢慢發現，街上的這些“人”都摘下了麵具，都定在原地看向他。
    “抓住他！”巨魔再次發話。
    如此一來，所有“人”都衝向何妄月，何妄月用僅存的靈氣喚出白焰劍，沒有靈氣的情況下，白焰劍也普通了許多。
    他現在隻能靠著普通的劍法保護自己，街上的“人”多得數不清楚，企圖用人數把他累死。
    “我要抓住你啦！”這一聲，是尖銳的女聲。
    何妄月額角冒汗，一回身，橫劍抵抗巨魔刺來的手指，這巨大的手指指甲尖銳，膚色慘白。
    他忽然覺得這個巨魔很眼熟，遮擋掉眼睛就是聖女阿朝。
    在趙蓮的記憶裏，阿朝就是這個模樣。
    啊，原來趙蓮也許久沒有看到麵具之下的阿朝了。
    湧來的“人”越來越多，何妄月根本抽不出手觸發離開的陣法。
    怎麼辦？
    要怎麼做？
    何妄月咬著牙齒，踹開一個人，又上來一個人，巨魔的手指再次襲來，這一次，他真的要被抓住了嗎？
    霎時之間，一道劍氣憑空劈開人群，巨魔的手指斷了一根。
    何妄月轉過身，定睛一看，覺得十分眼熟。
    “愣著做什麼？”塵業清出聲提示。
    何妄月一聽這個聲音，眼眸一亮，“前輩！是你！”
    沒錯，塵業清這次的聲音，是按照之前在獸潮之下救下何妄月的身份變的。
    “速戰速決，不能停留在這裏！”塵業清吼道。
    何妄月一劍穿過湧來的人的胸膛，“好！”
    ·
    蘇慕昭拋著手裏的果子，百無聊賴，“師叔到底去做什麼了？”
    “定然是去見何妄月了吧。”欲染燈出聲道。
    “你不好奇我和你們分開的時候得到了什麼？”蘇慕昭轉眸看向欲染燈。
    欲染燈抱臂，望著窗外的景色，“各人有各人的氣運。”
    “我得到了一顆珠子，有療傷的功效。”蘇慕昭把珠子掏出來，放在欲染燈麵前。
    欲染燈翻了個白眼，撇嘴，道：“知道了，你好厲害哦。”

    作者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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