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水，斟茶，等待茶水變涼。
    水丹青的香味四溢，引人心緒逐漸平穩，茶水麵上飄著幾縷熱氣，如香燭，煙霧之上終會消失不見蹤影。
    花笑羽難以平靜下來，自從在水幕裏看見花驚水，她就難以平複心緒。喝下一口茶，茶香在口腔裏蔓延開，心情還是難以平複。
    該怎麼做？她已經不是年輕人，不能再衝動行事。
    可是她心底的思念壓抑太久，再壓抑下去，她覺得自己就要被逼瘋。
    站起身，出了屋子外麵，剛剛還萬裏無雲，一片藍汪汪的天空，現在烏雲密布，雨就這麼淅淅瀝瀝下起來。
    院子裏有一間被閑置的屋子，也不算是閑置，其實就是花驚水以前住的屋子，如今花驚水早已不在這裏，她還是保留了這間屋子，時常來打掃。
    花驚水走得突然，很多東西都沒有帶走。
    撐著傘，花笑羽在門前停下，雨水的涼氣滲透進心底，四下寂靜，更是將人心緒往幽深之處引導。
    當年的事情，早已分不出對錯，她不似花驚水那般固執，她覺得起死回生幾乎不可能，所以和花驚水吵過很多次。
    “若不是你逼師侄，她也不會做出這麼糊塗的事情來！”花驚水一把拍碎木桌。
    花笑羽也不退讓，額角青筋暴起，“可那是魔尊！修真界忌憚魔界多年，難道要放棄這樣的機會嗎？！”
    花驚水氣得要拔劍，“你明知花吟心軟！”
    “所以我才要逼她做決定！”花笑羽眼角涔出一種滴血般的紅。
    花驚水驟然間不出聲了，隻是看著花笑羽，眼角驀然滑落一滴淚水，“你這是逼她去死......”
    花笑羽被這話震得出不了聲音，萬般言語，皆堵在喉間，難以出聲。
    對啊，她怎麼不知道呢，她就是在賭，可籌碼不是她自己的東西，而是花吟的性命。
    “我一定要救她。”花驚水道。
    從此之後，花驚水徹底消失，花笑羽便開始找花驚水的消息，直到鬼界有異變，她才知道花驚水已經成了鬼修。
    鬼修是要拋棄肉身的，靈魂脫離肉身是一種什麼滋味？
    再次見麵，已過數載，她成了長音門的掌門，花驚水已是鬼界有名的大能。
    “你就沒有一絲悔過？”花驚水麵色冷厲。
    花笑羽早已後悔，“這世上本就沒有後悔藥。”
    “不，現在後悔還來得及。”花驚水道。
    花笑羽並不讚同花驚水的想法，以前她們就是這樣，總有不一樣的意見，現在還是如此。
    “阿姐，起死回生若真那麼簡單，這世上就不用死去那麼多人了。”花笑羽已經是合體期，即使站在這樣的巔峰之上，她依舊覺得死劫難逃。
    花驚水嗤笑一聲，“看來我們還是沒辦法同道而行。”
    沒能多聊幾句，兩人又分別，等到花驚水的身影徹底不見，花笑羽才痛哭起來。
    她何嚐沒有思念著花驚水呢？
    她們本是同樣的環境生長，是姐妹，是至親，卻注定隻能分道揚鑣。
    明明是親人，卻偏要傷彼此至深。
    哭得眼睛通紅，哭到日頭落下，直到再也流不出淚水，她才意識到，花驚水早已經不在，她這是哭給自己看的。
    記憶回到孩童時期，那時候的她們還是大戶人家的孩子，在修煉之前，花笑羽就已經了解不少修煉之人的事情了，花驚水更是天賦異稟，靠著自己打坐就觸到一些邊角。
    “以後？我以後想要成為一個名氣不小的琴修！”花笑羽道。
    花驚水是姐姐，她比花笑羽年長一些，思考的事情也深度不一樣，她道：“可是修煉意味著和家分離，畢竟仙凡有別，修士可以活那麼久，沒有靈氣的普通人會早早死去。”
    “那我也要修煉！”花笑羽很堅定。
    花驚水摸了摸她的腦袋，“好，那以後我們就一起出去闖蕩！”
    兩人果然天賦頗高，到了長音門之後，花驚水不管練什麼都極其順手，花笑羽則於琴道之上體悟很高，兩人的性格也逐漸不一樣起來。
    花笑羽是看著良善，實則對自己和周圍都是足夠狠心的，花驚水則是麵冷心善，很容易心軟。
    就在一次任務之中，兩人是頭一次接到殺人的任務。
    花笑羽抽出劍來，血液濺了她一身，她神色晦暗不明，“死了。”
    花驚水瞪大眼睛，“死？發生什麼了？”
    “他太弱了。”花笑羽淡淡道。
    花驚水急匆匆趕來，卻發現花笑羽已經完成任務，她發現花笑羽和自己想的不一樣，她以為花笑羽會手下留情，或者是害怕和猶豫，但是都沒有，換做是她，她定然是做不到的。
    “受傷沒有？”花驚水問道。
    花笑羽看著自己的腳尖，手裏劍上的血液一直往下滴，染紅了這一片土地。
    啊，衣服髒了。
    她突然意識到，她是一個冷心冷情的人，對生死沒有那麼深的執念，對他人的命亦是如此。
    “沒有，姐姐怎麼來晚了？還有其他人？”花笑羽拿出水袋，清洗手上的血液。
    花驚水遲疑一瞬，“是，我以為是同夥，但其實沒什麼關係。”
    “是嗎？”
    “驚水，你隻是不想殺人。”
    花笑羽抬起眼眸，黑沉沉的眼眸透出一種難以言說的氣質，她又道：“但是沒關係，可以都交給我。”
    花驚水驚得說不上話，半晌才道：“我......好吧，我隻是覺得任務以外的人不用管。”
    分歧應該就是從這裏開始的。
    慢慢回過神，花笑羽看著這間屋子，驟然笑了笑，其實她無所謂花吟的生死，隻要花驚水活著，死多少個花吟都無所謂。
    她固然痛心過，但又能痛多久？有至親分離那般的疼痛嗎？沒有啊。
    對，她就是這樣的人啊，不然她怎麼當上掌門。
    ·
    “師尊？怎麼了嗎？”花幸對著傳音符道。
    花笑羽回過神，“你還要多久才能回來？時間不多。”
    花幸已經把殘魂集中在一起，手上開始按照提示畫陣法，“很快啊，送佛送到西。”
    “你怎麼想起要來這裏做這些事？我平日裏也不見你關心外麵的世界。”花笑羽心底有疑惑。
    花幸打了個哈哈，隨意敷衍過去，專注手上的動作。
    ·
    花驚水回到鬼界，回到自己的住處，本來打算打坐一會，但是一看到床頭的珠子，她就無法自拔陷入回憶裏了
    這顆珠子是從前花笑羽送給她的，她依稀記得，花笑羽為了買下這顆珠子，花了好幾年攢下來的錢。
    那時候的花笑羽，拚了命接任務，身上多了一種殺伐之氣的沉重。
    “姐姐收下吧，這可是我的心意。”花笑羽把盒子塞進花驚水的手裏。
    花驚水並不知道這東西的價值，以為隻是有一點點貴，但後來她才知道不是一般貴重。
    她接過來，“這珠子是用來做什麼的？”
    “療傷，我希望我不在的時候，姐姐能照顧好自己。”花笑羽道。
    “那應該留給你自己用，你最近會不會太累？”花驚水滿臉擔憂。
    花笑羽不大讚同，“這不一樣，我自己隨便用一點藥就能恢複如初。”
    花驚水不由莞爾，打開盒子，珠子是淡粉色的，散發著微微的光輝。
    “怎麼樣？可還喜歡？”花笑羽滿臉期待。
    花驚水將珠子握在手裏，閉上眼眸，睫羽微顫，“很喜歡。”
    花笑羽這才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那就好啊。”
    回過神來，從記憶裏脫離出來，花驚水有些想笑，她也不大瞧得起自己，明明已經不再同道而行，卻還是留著她送給自己的禮物。
    她何嚐不想念花笑羽？
    在這個沒有白天的鬼界，如同永遠活在夜裏，那麼煎熬，她不敢想象該怎麼熬下去。
    每當自己醒來，看到這顆珠子，心底便多了一些力量。
    她早已決定，要為花笑羽的決定付出代價，就讓這些因果都統統壓在她身上吧，沒關係，她頂得住。
    若是讓天道算計起來，她希望花笑羽能無礙升至清寂期，不要讓劫雲和雷劫亂了花笑羽的修行之道。
    許是心底思緒繁雜，花驚水怎麼也進入不了狀態，她隻好出去一趟。
    輪回之門，顧名思義，就是魂魄輪回的地方，隻要過了這扇門，就會投胎到新的**當中。
    這扇門很高大，門後是晃眼的白光，看不清裏麵有什麼。
    到了門前，花驚水看了看這些魂魄的來曆，發現有一些是剛送過來的。
    奇怪，離玉城裏還有靈魂？她記得隻是剩下一些不肯離開的殘魂啊。
    是什麼人送來的？用的什麼能力？
    ·
    花幸用了臨時傳送陣，一眨眼就回到長音門裏了，從長音門的公用傳送點出來，遠遠的，他就看見花笑羽在等他。
    “師尊！你看你看，這是什麼？！”花幸跑到花笑羽麵前。
    花笑羽本來麵帶笑意，一看到花幸手上的東西，笑容頓時僵硬在臉上，很明顯，叫花幸不得不注意到。
    “師尊，怎麼了嗎？”花幸怯怯問道。
    “這東西你從哪拿到的？”花笑羽問道，她的臉色冷下來。
    花幸這才仔仔細細打量起手心的東西起來，可是左看右看，她也沒看出來有什麼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