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鬥篷男人帶著他們在迷宮般的管道中穿行，越走越深，環境越發昏暗汙濁。
    林筠的感知如無形的水波散開，他五官敏銳的捕捉著遠處的滴水聲、牆壁的潮濕，以及前方帶路者體內那明顯加速、甚至帶著一絲紊亂的血液流動，嘶，這不像是緊張或興奮啊，這更像是一種……恐懼。
    奇怪，明明上一秒還很正常啊，怎麼這麼快就變了？
    林筠腳步未停，狀似隨意地開口，聲音在寂靜的管道裏顯得格外清晰：“你在害怕？”
    前方的灰鬥篷男人背影猛地一僵，腳步有瞬間的凝滯，他沒有回頭，聲音卻比剛才更加幹澀沙啞：“……沒有。快到了。”
    這反應更是印證了林筠的猜測。霍雲川與他交換了一個眼神，他很放鬆的對林筠搖搖頭，表示不用擔心。
    看來，這“生意”恐怕沒那麼簡單，甚至可能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果然，在又拐過一個彎後，前方出現了亮光，並非之前那種昏暗的攤位燈光，而是幾盞功率不小的應急燈，將一片較為開闊的管道交彙處照得雪亮。
    那裏站著七八個人，穿著統一的、帶有C城巡邏隊標誌的製服，為首的是一個身材高挑、紮著利落馬尾、麵容冷峻的女人。
    她腰間配著槍，雙手抱胸，眼神銳利如鷹，正冷冷地看著他們三人。
    灰鬥篷男人見到這陣仗，身體明顯抖了一下，迅速閃到一邊，低著頭不敢說話。
    這是……受到了精神暗示？怎麼回事，在這個世界裏，精神係難道是爛大街的嗎？到哪都遇上。
    “霍老板，久仰大名。”那冷峻女人開口，聲音清脆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她的目光掠過霍雲川，又在林筠身上停留了一瞬，“還有這位……林筠先生。以這種方式請二位過來，失禮了。”
    霍雲川臉上那副商人式的淺笑重新浮現，隻是眼底沒什麼溫度：“原來是C城防衛軍的蘇副官啊。沒想到會在這裏，以這種方式見麵。”
    “不知蘇副官擺出這麼大陣仗，是有什麼”生意”要談？”
    他特意加重了“生意”二字。
    蘇汐？在見到這張臉還有聽到這個名字時，模糊的記憶漸漸清晰。
    蘇副官，蘇汐，C城防衛軍副總指揮，以鐵腕和精明著稱，是城主麾下的得力幹將。
    而霍雲川作為南城舉足輕重的商人，與C城官方自然有些交集，對這位蘇副官並不陌生。
    蘇汐沒有理會霍雲川話裏的諷刺，她的目光掃過那個瑟瑟發抖的灰鬥篷男人，對身後手下示意了一下，立刻有人上前將那人帶了下去。
    然後她才重新看向霍雲川和林筠，語氣凝重：“並非我有意打擾二位的”雅興”，而是事出有因。我們收到線報，黑市今晚有異常交易，涉及新城流出的敏感物資，以及……可能與黑鴉有關的人員活動。沒想到，釣出來的會是二位。”
    林筠聽到這話，挑了挑眉，笑嘻嘻地接話：“蘇副官的消息可真靈通。不過，我們隻是來做點小買賣，怎麼就跟黑鴉扯上關係了？這帽子扣得有點大啊。”
    蘇汐的目光轉向林筠，帶著審視：“林先生，明人不說暗話。新城的事情，我們有所耳聞。薄自行已經死了，霍老板和林先生在其中扮演了關鍵角色。”
    蘇汐看了一眼霍雲川，新城報上總部的消息並沒有多清晰，隻是簡單說了一下事件，這不用想就知道是誰壓下的，她繼續說下去。
    “而薄自行與黑鴉的關聯，我們也掌握了一些線索。二位此時出現在C城，又恰好與疑似黑鴉線人接觸，這很難不讓人產生聯想。”
    她向前走了兩步，壓低了聲音，隻有他們三人能聽清：“我並非懷疑二位與黑鴉同流合汙。恰恰相反，我認為我們有共同的目標。黑鴉這個組織，行事詭秘，危害極大，不僅是在野勢力，我們懷疑……其觸角可能已經伸進了C城的管理層內部。”
    霍雲川眼神微動，臉上的笑容淡了些：“蘇副官的意思是？”
    “我懷疑防衛軍，甚至更高層，有黑鴉的人。”
    蘇汐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決絕，“一些針對黑鴉的清剿行動屢屢受挫，關鍵情報莫名泄露。我無法信任太多人。而二位，尤其是霍老板，來自南城，與C城內部瓜葛較少，又有對付黑鴉的經驗和動機……我想，我們或許可以合作。”
    林筠和霍雲川迅速消化著這個信息。
    官方內部有內鬼？
    這倒解釋了為什麼黑鴉在C城能如此肆無忌憚。畢竟黑鴉可是個人人喊打的組織啊，他不懂都這樣了，鴉還願意在A城待著，難不成他也是個精神係？
    不會吧。
    蘇汐找上他們，既是尋求外力，也是一種試探和利用，但同樣，這也給了他們一個切入官方層麵、獲取更多情報的機會。
    “合作？”霍雲川恢複了那副精於算計的商人模樣，慢條斯理地說，“蘇副官，合作講究的是誠意和互利。你想我們做什麼？又能給我們什麼？”
    蘇汐顯然早有準備：“我需要你們作為”外部眼睛”，幫我查清內部是誰在給黑鴉提供庇護。你們在黑市、在灰色地帶的行動比我更方便。”
    “嗯…作為回報，我可以為你們在C城的活動提供一定程度的便利，共享我們掌握的、關於黑鴉和”異能起源”的非核心情報。並且，在必要時，提供官方層麵的掩護。還有一定豐沛的金額，這個不會讓兩位失望的。”
    她看向林筠，意有所指：“尤其是林先生，你似乎對黑鴉有特別的”興趣”？我們可以幫你創造接觸他們核心秘密的機會，當然，風險自負。”
    林筠摸了摸下巴，灰眸中閃爍著興趣盎然的光芒：“聽起來…好像有點意思。幫官方抓內鬼，順便查查黑鴉的老底，這活兒接了倒也不虧。不過蘇副官，你就不怕我們也是黑鴉派來的雙麵間諜？”
    蘇汐冷峻的臉上露出一絲極淡的笑意，帶著自信：“我自己有判斷的依據。況且霍老板的生意遍布幾大城池，根基在南城，與黑鴉這種純粹破壞秩序的組織天生立場相悖。至於林先生你……”
    她頓了頓，“我看過新城事件的部分報告，你的行為模式，不像黑鴉那些瘋子的風格。更重要的是，直覺。”
    最後兩個字從這位以冷靜著稱的副官口中說出，帶著一種奇異的說服力。
    霍雲川沉吟片刻，與林筠對視一眼，看到了對方眼中躍躍欲試的肯定。他點了點頭，對蘇汐說道：“合作可以。但細節需要敲定。首先，我們需要一個安全的聯絡方式，以及……關於那個內鬼，你目前有什麼線索？”
    蘇汐見他們答應，神色稍緩：“細節我們可以稍後詳談，這裏不是久留之地。聯絡方式和初步線索，我會派人交給你們。現在，為了掩人耳目，需要委屈二位跟我回防衛軍駐地”協助調查”一下，走個過場。”
    她做了個請的手勢，身後的士兵讓開了一條路。
    林筠無所謂地聳聳肩，霍雲川也點了點頭。他們知道，這是必要的程序，也是合作開始的信號。
    跟著蘇汐離開昏暗的地下管道，重新回到地麵，依舊是C城破敗的街道。
    他們不再是孤軍奮戰潛入黑暗的釣魚人，而是與官方勢力達成了某種默契的同盟，盡管這個同盟內部可能也潛藏著敵人。
    哈，真有意思。
    不知道為什麼，林筠融合了記憶，仍然對這個世界有一些隔離感，他對這個世界的存活其實並不太……熱衷，隻是鴉的行為讓他感到厭惡，被威脅的厭惡，還有一絲自毀傾向的**。
    “看來，C城這潭水，比我們想的還要有趣。”林筠看著走在前方的蘇淩挺拔的背影，霍雲川是他為數不多可以信任的人，真奇怪，他居然會這麼信任一個人。
    林筠對霍雲川低聲笑道，“官方、內鬼、黑鴉、我們……四方博弈啊。”
    霍雲川嘴角微揚，紫眸中精光閃動：“水越渾，越容易摸到大魚。隻是要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