蜃樓之喉的清晨沙漠還沒有被陽光炙烤，空氣比白天要濕潤得多，稍微有些涼但算得上舒適。莫爾博魯坐在桌前整理著從二樓的廢墟裏找出來的材料，赤紅色的眼眸裏透著掩蓋不住的疲憊。
    身後傳來輕微的響動，他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杉。那個男人似乎永遠不知疲倦，天剛亮就跑到二樓去清理廢墟，雖然已經跟他說了很多次放著不管也沒關係，一會兒會有人來幫忙處理，但他還是堅持從坍塌的閣樓裏將莫爾博魯的煉金材料們挖了出來。不過也多虧了他，這些價值較高的材料才能被完好地挖出來。
    此刻杉正一臉開心地啃著莫爾博魯從外麵買來的早點，起初他還很不滿，想要親自製作早餐，但莫爾博魯家裏已經沒有任何食材，杉差一點就跑出去抓鳥和蜥蜴來吃，看著莫爾博魯買回來的早餐也是一臉嫌棄，而現在卻一副兩眼放光的樣子。莫爾博魯斜眼瞄了瞄杉，看見他啃著塗抹了超甜的果醬的麵包開心得眼睛都眯起來了的樣子，也是一臉嫌棄，心想這一把年紀的人了，怎麼會那麼喜歡甜食。
    杉把最後一塊麵包丟入口中，舔了舔粘在嘴角的果醬，站起身來走到莫爾博魯的桌邊，一手拄著桌子，另一隻胳膊搭在莫爾博魯的肩膀上，就這樣一言不發的盯著莫爾博魯。
    莫爾博魯把杉搭上來的胳膊推掉，將椅子往遠離杉的位置挪了挪，嫌棄地開口說道：“有事？想吃甜醬的話自己去拿。”
    “昨天那些人，很弱。”杉開口說道。
    莫爾博魯抬起頭，赤紅色的眼眸裏帶著困惑地看著杉，等待他下一句話。
    “倉庫裏的人很弱，我不明白為什麼不直接搶？”杉解釋道。
    莫爾博魯一愣，沒有想到杉會這樣問，手上的力道加重，幾乎要將手裏的材料包裹捏爆。
    “搶？”莫爾博魯冷笑了一聲，將手上的東西扔到桌上，發出一聲悶響，“你以為這裏是你的森林？搶？怎麼搶？搶到手之後呢？殺了倉庫裏的人？他們背後的勢力呢？你也看到了他們和騎士團有勾結，你打算一個個殺幹淨嗎？”
    杉轉過身，輕靠在桌子上，雙臂抱在胸前，仿佛在認真地思考了一下，“殺幹淨，不難。”他說得輕描淡寫，仿佛在說一件稀疏平常的再簡單不過的事情。金色的眼睛被現在采光超好的通往二樓的樓梯口的晨光照得閃閃發亮，仿佛對戰鬥有著渴望，那是屬於強者對力量碾壓的絕對自信。
    “還是說，你對殺死人類有什麼心理上的負擔？”杉在以自己的邏輯來解釋莫爾博魯的行為，“你難道喜歡上了人類？這可不是什麼好的玩笑。”
    這種野蠻的邏輯讓莫爾博魯的怒火瞬間竄了上來，他猛地起身，眼睛死死盯著杉，語氣不善地說道：“別用森林裏的規則來衡量外麵的世界！”他差點忘了，這個在森林裏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男人，根本就沒有叢林法則以外的概念，根本就沒有什麼道德觀念更不懂什麼是法律！
    “你沒有否定喜歡上了人類。”杉更在乎這一點。
    “哈？”莫爾博魯感到無力，重點是喜不喜歡人類嗎？“你到底明不明白，如果隨便殺人會被通緝！就無法在這個國家安穩地生活下去了！”
    “你變弱了，維茵斯。”杉的聲音很輕，卻帶著毫不掩飾的失望，這個語氣就像一把利刃，精準地刺中莫爾博魯最敏感的地方，“在森林裏，你從不會為這種事猶豫。”
    莫爾博魯的呼吸一滯，感覺心髒像是被紮了一下。是啊，在森林裏他的眼裏隻有“活下去”沒有“後果”，在森林裏有杉作為他的後盾，在森林裏他隻需要放手去做任何事情，杉會為他兜底。但是，他不正是不想這樣才離開森林嗎？
    六年來他在蜃樓之喉拚殺出來的一切，為了證明自己可以擺脫聖地的法則，為了證明可以不再需要依賴杉能夠擺脫杉而做的努力，在這個男人眼裏仿佛成了笑話。身上的舊傷仿佛在隱隱作痛，但遠沒有被杉的話語所帶來的傷害痛。
    “我沒變弱。”莫爾博魯的聲音有些發緊，赤紅色的眼眸裏燃起怒火，“我隻是學會了……”
    “學會了害怕。”杉打斷他，溫和的笑容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害怕受傷，害怕失去，害怕失去那些你在森林之外所得到的東西。”
    “胡說八道！”莫爾博魯猛地起身，右手迅速抽出藏在腰間的匕首，抵在杉的脖子上，淬了毒的刀刃隻要再向前一點就可以割開杉的喉嚨。“我看你才是老糊塗了。我倒是要讓你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變弱！”
    杉臉上的笑容加深了，像是聽到了期待中的回答，輕輕用手推開匕首，回答道：“好。”
    庭院裏的屋頂廢墟被杉移動到了一邊露出平整的沙土地，正適合做切磋的舞台。莫爾博魯站在院子中央，紅色的眼眸狠狠地瞪著杉，眼裏燃燒著好勝的火焰。此刻已經脫掉了礙事的長袍，露出了滿是傷痕的手臂，這些傷疤正是他這六年來努力掙紮的證明。
    他知道自己不是杉的對手，這個已經不知道活了多久的家夥似乎從來沒有展示過自己真正的實力，但至少，他要讓這個男人看看，自己早已不是那個需要躲在他身後的維茵斯了，不再是任他拿捏的孩子。
    杉站在他對麵，依舊是那身不合體的短袖衣服，雙手自然垂在身側，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毫無防備。陽光穿過他銀白色的長發，在肩頭投下細碎的光斑，細膩的小麥色皮膚在晨光中泛著健康的光澤，與莫爾博魯的蒼白形成鮮明對比
    “出手吧。”杉的聲音很輕，卻像是一枚火星，點燃了這場戰鬥。
    莫爾博魯沒有猶豫，腳下猛地發力，身形如離弦之箭般衝向杉，同時手上凝聚起淡綠色的魔力，那是森林居民與生俱來的木屬性魔力。藤蔓從沙地中破土而出，帶著尖銳的利刺，以排山倒海般的氣勢飛快地向杉的腳踝纏去。那是杉教給他的知識，麵對實力無法預知的敵人要優先封鎖對方行動，此刻卻被他用來對付杉。這藤蔓是被莫爾博魯改良過的版本，用更多的魔力製造變異的植物，藤蔓的堅韌程度大幅度提高，並且利刺中帶著麻痹神經的毒素。
    而杉，甚至腳都沒有挪動一步，在藤蔓即將接觸到他的瞬間，他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那些藤蔓像是撞上了火焰築成的牆壁，瞬間被震的粉碎並燃燒起來，短短幾秒的時間，就徹底消失，隻剩下一些還沒消散的綠色光點還飄在空氣中。
    “這個東西確實挺好用的。”杉攤開手，一枚黑色的方塊在手中裂開、變灰，最後化為粉末被杉隨手揚在了風中。
    莫爾博魯瞳孔驟縮，他沒有想到杉會在這時使用黑麓帝國的道具，不知道杉接下來要做什麼，必須掌握主動權，這樣想著莫爾博魯便毫不猶豫地抽出掛在腰間的淬了毒的匕首，同時手中凝聚起火焰魔法，火焰魔法延長了匕首的攻擊範圍，就算躲得開毒刃，也會被魔法的火舌灼燒點燃，造成傷害。
    莫爾博魯借著前衝的慣性側身揮臂，毒刃帶著風聲刺向杉的咽喉，角度刁鑽，速度極快富有力量，瞄準著人形生物防禦薄弱的地方下手。是他來到蜃樓國之前為了活下去而磨煉出來的技巧，為了奪取對手性命的招式，快、準、狠，從未失手。
    但這一次，他的手腕被牢牢抓住了。
    杉的動作快得不可思議，明明看起來隻是隨意抬手，卻精準地扣住了莫爾博魯手腕上的關節。掌心好像還帶著造成熱駝奶的餘溫，力道卻像鐵鉗般不容掙脫。莫爾博魯甚至沒看清他是如何避開火焰的，隻覺得手腕一麻，手指立刻失去力氣，毒刃脫手掉了下來，被杉一腳一開，撞在圍牆上發出輕微的悶響。
    “速度不錯。如果對手是人類，此時應該已經是屍體了吧。”杉的聲音裏帶著讚許，指尖輕輕**著莫爾博魯手腕上的疤痕，偷偷地使用治愈魔法消除這些讓他心煩的疤痕，“但力量還不夠，魔力的控製不夠精細，浪費了很多。先前的植物魔法也是，這裏是沙漠，雖然是綠洲但也不利於植物生長，和森林裏不同，純用魔力製造植物來束縛別人，隻是在浪費魔力而已。而且我說過，雖然我族使用所有屬性魔力的天賦與生俱來，但木屬性的魔法並不是最適合你的，想要精進適應度不高的魔法需要更多的努力，一開始就走錯路的話隻是沒苦硬吃罷了。”
    杉的語氣像在點評一件打磨不夠的武器，帶著師長對學生的嚴格，卻又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莫爾博魯感覺自己的自尊心被狠狠踩在腳下，他怒吼一聲，左腿猛地抬起，帶著淩厲的勁風和憤怒的火焰踢向杉的肋骨。
    杉微微側身，輕易避開了攻擊，同時抓著莫爾博魯手腕的手輕輕一拉。莫爾博魯隻覺得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傳來，身體瞬間失去平衡，重重地摔在沙地上。**和下顎與地麵撞擊的瞬間，劇痛沿著神經蔓延開來，連嘴裏也進了不少沙子。他掙紮著想爬起來，卻被杉用膝蓋頂住了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