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的行為，是他壓抑了十幾年的情緒的爆發，是他對杉控製欲的最激烈的反抗。
    但反抗之後，留下的不是自由，而是更深的糾纏。
    這一刻他意識到支撐自己多年的恨意甚至可能根本不是恨意，自己所恨的到底是帶走自己的老師，還是不肯挽留自己的村民，或者恨的其實是森林是聖地之中那每個人為了活下去不得不遵守的傳統？
    莫爾博魯翻了個身，將臉埋在枕頭裏。枕頭裏傳來一股淡淡的屬於他自己的氣味，卻無法讓他感到安心。
    想起來有些可笑，上一次安心的入睡竟然是在6年前。
    樓下傳來輕微的響動，應該是杉在喝湯。
    那個男人……現在在想些什麼？
    是在後悔來找他嗎？還是在策劃著如何報複他？他為什麼會來這裏？不會還想抓自己回去吧？總不會是真的想留下來吧？？
    莫爾博魯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寧願這一切隻是一個惡夢。
    他隻知道，他現在很累。
    身體累，心更累。
    他閉上眼睛，試圖讓自己睡著，但腦海裏卻像放電影一樣，不斷閃現出過去的畫麵——森林裏的訓練，杉平靜而嚴肅的臉，那張神秘的畫像，逃離時的決絕，被朋友背叛的絕望，淪為奴隸時的屈辱，蜃樓之喉的風沙，還有昨晚杉那雙充滿憐憫和困惑的眼眸……
    不知過了多久，他終於沉沉地睡了過去。
    樓下，杉慢慢地喝著碗裏的肉湯。湯的味道很簡單，帶著一股濃鬱的肉香和淡淡的香料味，是他從未嚐過的味道，卻意外地溫暖。
    “真難喝。難道我忘記教他如何做飯了嗎？”杉在小聲嘀咕道。除了溫暖以外，這味道真的是太怪了。但裏麵似乎加了一些藥劑，杉感到自己的魔力流動似乎被修複，雖然隻有一點但已經開始可以控製了。
    他的身體依舊很痛，意識也還有些模糊，但他能明白，這碗湯是莫爾博魯特意為他準備的。
    這個認知，讓他心中似乎有了一絲微弱的暖意。
    『維茵斯隻是在向我撒嬌罷了』杉就這樣把自己說服了。
    他知道，他可以不用離開了。
    這是他的責任，也是他無法控製的對這個孩子的執念。
    他喝完了湯，將碗放在桌上。然後，他慢慢地站起身，走到房間的角落，蜷縮在毯子上，治愈魔法的微光籠罩了全身，像一隻默默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野獸一樣。
    油燈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房間裏越來越暗。
    窗外的風沙依舊在呼嘯，仿佛在訴說著一個古老而悲傷的故事。
    房間裏，兩個擁有著同樣來曆的男人，一個在樓上沉睡，一個在樓下蜷縮，被同一片黑暗籠罩著。
    他們之間有著過去七年相處中無法抹去的痕跡，有著同族血脈中冥冥之中的聯係，也是他們之間那剪不斷理還亂的，扭曲而深沉的羈絆。而這份羈絆，將會在未來的日子裏，以一種誰也無法預料的方式，影響著他們的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