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正是秋收的好時候，青丘的楓葉子紅得特別好看。一個送信的剛把枕眠星的信扔在院門口，白韻仙正好把最後一籠子香噴噴的槐花糕從鍋上端下來。
    暗慍竹拆開信，手指頭摸著上麵寫得有點歪歪扭扭的字——一看就是學著仙門那種規規矩矩的寫法，可字裏行間那股子機靈勁兒，還是他們青丘狐狸那股味兒。“信上說今兒個就到家，”暗慍竹邊說，“還說給咱們帶了仙門那兒的桂花糖嚐嚐鮮。”
    他話音剛落，院子外麵“啪嗒”一聲響。白韻仙剛掀開蒸籠的蓋子，手停了一下，笑著說：“準是那小子沒變好人形，又摔了！”
    可不是嘛！院門口的青石板上，團著一隻半大的銀狐狸，雪白的毛上沾著草葉子，尾巴尖還一顫一顫的。一看他們出來，那狐狸“嗷”一聲，就地打了個滾兒，變成了個少年樣子。一身白衣服沾了土，懷裏倒寶貝似的緊緊抱著個漂亮盒子——這就是枕眠星！
    “暗慍竹！娘！”他咧嘴一笑，尖尖的小虎牙露出來，眼角眉梢還是狐狸那靈動靜，“我回來啦！”
    白韻仙趕緊過去拍拍他身上的土，手指碰到他頭頂毛茸茸的頭毛——這孩子老這樣，變人了還非得留點狐狸特征，鬢角那兒藏了兩縷銀毛。“路上累壞了吧？”她往他懷裏的盒子瞄了一眼，“抱那麼緊，啥寶貝啊？”
    “帶給娘的桂花糖！岸雲岫（xiù）說了，仙門那兒的糖比咱青丘的甜！”枕眠星得意地掀開盒子，裏麵碼著一塊塊小金紙包的糖，“還有給暗慍竹的……”他手往袖子裏一掏，摸出個小瓷瓶，“這個是我跟煉丹爐學的清心散！上次聽送信的說暗慍竹處理族裏事兒老頭疼。”
    暗慍竹接過小瓶，指頭在瓶身上摸了摸——瓶子還帶著點少年手上的熱乎氣呢，瓶底下隱約能看到個歪著的“星”字。“好小子，有心了。”暗慍竹說著就習慣性伸手想揉他腦袋，像小時候那樣，結果枕眠星“嗖”地往後一跳躲開了。
    “哎喲！別揉！剛梳好的頭！”他嚷嚷著，結果身後的尾巴沒管住，自個兒冒出來，一搖一晃的。“對了對了，”他趕緊說，“岸雲岫讓我帶個話，說開春了他想過來咱們青丘玩玩…還說想嚐嚐娘蒸的槐花糕！”
    白韻仙一聽樂了，轉身往廚房走：“那得讓他趕早兒來，開春頭茬的槐花才最嫩！”她回頭瞧了暗慍竹一眼，眼裏帶笑——以前還老擔心仙門和妖界差別太大，現在看眠星那高興樣兒，啥擔心都沒了！
    廚房裏很快飄出飯菜香。枕眠星蹲在灶台旁邊兒，看白韻仙往鍋裏撒槐花，他那尾巴尖兒時不時還掃掃地。“娘，我跟你說哦，”他壓低聲音，帶著點小得意，“岸雲岫可笨了！上回我教他變狐狸，他差點把自個兒的尾巴纏在他的劍上！”
    “可不許在背後說人不行。”白韻仙輕輕敲了下他腦袋，“人家對你那麼好，你還老捉弄人家。”
    “他樂意嘛！”枕眠星小聲嘀咕，忽然想起啥，從懷裏掏出個小錦囊，就是當年他親娘托暗慍竹捎給他的那個胎毛錦囊。“這個我一直戴著呢，冬天真挺暖和的。”
    正好暗慍竹走進來，聽見了說：“**織這個的時候，手指頭讓靈草劃了好幾道口子。”
    枕眠星一聽，愣住了，低著頭摸著錦囊上的紋路，眼圈一下子有點紅了。白韻仙一看趕緊打岔：“快！快嚐嚐剛出鍋的糕！涼了就不對味兒了！”
    少年拿起一塊槐花糕塞嘴裏。那股又甜又香的暖乎勁兒化開，真跟小時候窩在娘親尾巴上睡覺的感覺似的。他一抬頭，看見暗慍竹正給娘遞茶，倆人相視一笑，娘鬢邊的銀首飾和手腕上的螢石手串，在灶火的光裏一閃一閃的。
    看窗外楓葉還在飄呢，廚房裏熱乎乎的白氣裹著糕點的甜香，直往眠星還帶著點絨毛的頭毛上飄。他忽然覺得吧，什麼仙門的大書房，什麼青丘的狐狸洞，其實都不重要，隻要身邊有眼前這些人，哪兒都是自己的家。
    他嚼著糕，含含糊糊地說：“娘，明年開春，我帶岸雲岫來咱這兒采槐花吧！他說想看青丘的”槐花雪”什麼樣兒！”
    白韻仙又往他碗裏夾了一大塊肉：“行啊！那正好讓他也嚐嚐咱們青丘的甜！”
    涼風從窗戶縫鑽進來，帶著楓樹紅紅的顏色，混著廚房的暖和勁兒，像在唱首溫柔的歌。暗慍竹看著眼前狼吞虎咽的孩子，又看看身邊笑得溫溫柔柔的白韻仙，一下子明白了——說到底，歸宿是啥啊？不就是這樣嘛：有人在家等著你，回來有口熱乎飯菜暖著肚子，日子就這麼一天天不緊不慢地過唄。
    就像現在這樣，鍋裏熱騰騰地咕嘟著，那孩子的尾巴還在輕輕晃悠著，一切都帶著狐狸那種毛茸茸、暖乎乎的踏實勁兒，讓人覺得特別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