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15.有我在此,必不負汝饑寒憂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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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丘之地,濕氣氤氳。石壁水珠滴落石筍,其聲“嗒嗒”,竟清晰過榻上母狐喘息。餘撥開藤蔓,探首顧之,心下一沉——竟是銀狐王族。本該皎皎如月華之毛,此刻灰蒙黯淡,肋骨嶙峋欲破皮囊,氣息微弱而急顫,恍若下一瞬便要消散。唯有腹間那團雪白的絨球仍在拱動,四爪懵懂蹬踢,渾然不知其母命懸一線。
“誠然是燈盡油枯之象。”餘低語,方移半步,驚動了那母狐。琥珀瞳仁遽然收縮,前爪虛弱卻執拗地護住幼崽,喉中擠出“嗚嗚”的恫嚇,其聲雖低,護犢心卻顯。餘立時駐足,指尖逸出一點微暖柔光,輕送至其鼻端:“莫驚,非為奪汝子嗣而來。”那光點輕觸鼻尖,她微微一縮,並未露齒,想來是連凶悍的氣力亦告罄了。
“青丘靈氣將枯,”餘蹲身緩言,聲似棉絮輕托,“汝為產子耗盡本源,經脈凝滯若寒冰所封。遲則無救矣……吾有良藥,若允救治,當可延壽百載,可願否?”
母狐目珠微動,目光自那柔光流轉至懷中幼子——那小家夥仍在癡憨地拱著母親溫軟,渾然不覺苦厄加身。她忽而側首,鼻尖極輕地摩挲幼子脊背,如無聲之慈喃。餘心頭微澀:“稚兒未知慈母罹此煎熬。”母狐似有所感,喉間一聲輕“嗚”,低回似歎,蘊著無盡憐惜。
不再踟躕,餘即取出玉瓶,倒出三粒瑩白玉丸。指尖微彈,藥丸頓化流光,沒入其口。複將手掌覆其背脊,徐徐注入靈息。其經脈阻窒如頑石,唯靠水磨功夫,徐徐導引。“須得忍耐片刻,通則痛消。”餘溫言慰之。初時,其身軀微顫,漸次安穩下來。冰寒刺骨之皮毛,複湧暖意;那如沸水初騰般粗重的喘息,亦緩緩歸於和煦平順。
約莫一炷香功夫,母狐竟能勉力抬首。耳尖輕抖,那如覆塵般的灰暗銀毛,悄然透出一抹清光,似古鏡重拭,微露華彩。她垂首細細舔舐幼兒耳廓,轉目望我。琥珀眼眸之中,戒備冰消,唯餘一片溫潤晶瑩,無聲訴道“感君深恩”。
餘目光落向那酣睡的小東西,他不知何時已將小腦袋枕上母親前爪,絨尾蜷作一環,睡得四仰八叉。“此子靈秀天成,是塊美玉良材,”餘輕歎,“然青丘靈澤已竭,養息尚且艱難,更遑論助其成長……”
母狐亦垂目凝睇幼子,喉中再起“嗚嗚”軟音,宛如輕柔小唱。忽而,她以鼻尖輕推幼子,其力似羽毛拂塵,其意卻分明昭然。餘微愕,伸手輕碰幼狐絨毛。母狐複又前送,甚至勉力抬起前肢,仿如將其子鄭重托付。
“可是要我攜了它去?”餘凝視其眸問道。她眼睫輕眨,一聲清亮的“嗚”便是答複。心底軟處被觸動,餘鄭重允諾:“我攜他去,授其技藝,護其周全。若他日思歸青丘,我必親送其返。”
母狐聞之,喉間發出一聲清越低鳴,顯見了力氣。她以臉頰溫柔摩挲幼崽的額頭,又轉過來,輕輕蹭了蹭我的掌心那處溫熱——絨毛細軟如綢,帶著我方才注入的暖意。餘小心翼翼攏起幼狐,置於手心。小家夥受擾,“唧唧”軟哼兩聲,蹬了蹬小短腿,複尋得我掌中暖處,縮成一團。母狐凝視著,眼尾依稀泛潮,卻未阻攔,隻緩緩蜷臥,氣息已然沉順和緩,毛色流轉清輝,精氣神複振。
“再調養二日,當可自行覓食了。”餘最後回望一眼,彼正凝視我手中幼子,眼眸映著洞外滲入的月色,寧靜安然,似已心落塵埃。
轉身之際,掌中那團小絨球忽打了個奶嗝,軟軟尾尖掃過指腹,沁人心扉。餘不禁莞爾:“倒是個會鬧騰的小東西。”身後洞之處,母狐清淺的“嗚”聲飄來,不似離愁,倒像一句叮嚀:路途且珍重。
步出穴外,晨露濕重,濡潤藤蔓。青丘的風拂過,送來淡淡草葉清氣。低頭端詳掌心,那小家夥不知何時已醒,烏黑溜圓的眼珠正凝望著我,**鼻尖微翕,依稀帶著幾分母親的溫婉神采。指尖輕點其鼻尖,言道:“爾後且隨我回那藏經閣去。有我在此,必不負汝饑寒憂懼。”它“唧唧”兩聲回應,小腦袋又往我手心處鑽了鑽,仿若應承。
想來那母狐已能起身梳洗蓬鬆,不日便可於青丘林間自在騰躍。而我手中這顆銀輝初綻的“小星”,未來的歲月,便要在藏經閣中那氤氳著煙火藥香的丹爐畔,緩緩長大成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