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帝王之術,藏於鞘中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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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萊國公府內燈火通明,卻異常安靜。
顧朝辭坐在返回的馬車裏,腦海中還在不斷複盤今日在東宮發生的一切。從急中生智的歲歲平安,到舌戰王德,再到最後與李世民的驚心動魄的問對。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之上。
他知道,自己今天賭贏了。不僅在千古一帝麵前刷了個臉熟,還成功地將聰慧機敏的標簽貼在了自己身上。
但同時,他也明白一個道理——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馬車在國公府門前停下,管家早已恭候多時,眼神中帶著幾分探尋和擔憂。顯然,宮裏發生的事情,已經以某種渠道傳了回來。
“父親在書房等您。”管家低聲說道。
顧朝辭心中一凜,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的父親,顧玄章,當朝的萊國公,一位從屍山血海中拚殺出來的宿將。
與爺爺顧君德的張揚不同,顧玄章性格沉默寡言,平日裏在朝堂上幾乎沒什麼存在感,像一塊沉默的石頭。但顧朝辭從融合的記憶中知道,這塊石頭,堅硬無比,而且看得比誰都透徹。
穿過回廊,來到書房門前。燭光從門縫裏透出,將一個魁梧的身影投射在窗紙上。
顧朝辭深吸一口氣,推門而入。
“父親。”
書房內,沒有他想象中的怒火。顧玄章正背對著他,擦拭著一柄懸掛在牆上的橫刀。那柄刀,刀鞘古樸,卻掩不住森然的殺氣。
“回來了。”顧玄章沒有回頭,聲音低沉而平穩。
“是。”
“今天在東宮,你很威風。”
顧玄章的語氣毫無波瀾,但顧朝辭卻聽出了一絲冰冷的寒意。他知道,父親生氣了,而且是真正的生氣。
“砰。”
顧玄章將橫刀重重地插回刀鞘,發出一聲悶響。他轉過身,一雙鷹隼般的眸子,死死地盯住了顧朝辭。
“你可知罪?”
沒有問過程,沒有問緣由,一開口,就是定罪。
顧朝辭毫不猶豫,雙膝跪地,沉聲道:“孩兒知罪。”
顧玄章冷冷地看著他:“說,罪在何處?”
“孩兒之罪,在於鋒芒太露。”顧朝辭低著頭,誠懇地說道,“今日之事,本可有更圓融的處理之法。孩兒卻選擇了最冒險、最惹眼的一種。逞一時之智,卻將自己和家族置於風口浪尖,此為不智,亦為不孝。”
他沒有為自己辯解半句。因為他知道,在顧玄章這種人麵前,任何辯解都是蒼白的。隻有最深刻的認知,才能換來真正的交流。
果然,聽到他的回答,顧玄章眼神中的寒意稍稍退去了一些。
他拉過一張椅子,坐了下來,沉默了許久,才緩緩開口。
“你以為,陛下真的相信了你那套”祥瑞”的說辭?”
“不信。”顧朝辭答道,“陛下乃千古聖君,洞若觀火。他隻是在借此事,敲打太子,同時……也在觀察孩兒。”
“那你可知,陛下最後為何不罰你,反而讚你?”
“因為……”顧朝辭抬起頭,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因為孩兒展現出的價值,暫時蓋過了風險。一個聰明的、能為太子查漏補缺的伴讀,對陛下而言,是有用的。所以,他容忍了孩兒的這點小聰明。”
顧玄章的眼中,終於露出了一絲讚許。
他沒想到,自己這個七歲的兒子,竟然能將帝王心術看得如此透徹。
“你明白就好。”顧玄章的語氣緩和了下來,“我們顧家,功高,位顯,本就是眾矢之的。你爺爺性子張揚,那是開國之時,陛下需要他這樣的猛將去衝鋒陷陣。而現在,天下已定,陛下需要的,是藏於鞘中的利刃,而不是一柄時刻閃爍著寒光的凶器。”
他指了指牆上的橫刀:“刀,在鞘中,才有威懾。一旦出鞘,見了血,要麼傷敵,要麼……傷己。”
這番話,如同一盆冷水,澆熄了顧朝辭因為今天成功而燃起的些許得意。
他這才深刻地體會到,在這個世界生存,遠比他想象的要複雜和危險。
這不是責備,這是教導。是來自一位深諳官場生存法則的父親,對自己唯一的兒子的保護和敲打。
一股**,湧上顧朝辭的心頭。穿越而來,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這個世界的親情。不是記憶中的片段,而是眼前實實在在的關懷。
“父親教訓的是。”顧朝辭真心實意地叩首,“孩兒今日,確實孟浪了。”
顧玄章站起身,將他扶了起來,歎了口氣:“你天性聰慧,這是好事。但這份聰慧,需要有東西來引導和約束。否則,隻會成為催命符。”
他看著顧朝辭,問道:“你最後回答陛下的那個民生問題,又是如何想的?”
顧朝辭知道,這是父親對他的最後一次考校。他整理了一下思路,將自己當時對李世民的回答,原原本本地複述了一遍。
他提出的方案,核心是以工代賑和發行官債,這些超越時代的理念,讓顧玄章聽得眉頭緊鎖。
“……孩兒以為,單純的開倉放糧,隻能解一時之急,更容易滋生懶惰和貪腐。不如組織災民興修水利、開墾荒地,官府發給足以糊口的口糧和微薄薪酬。如此,既救了災,又完成了基礎建設,還能避免流民生亂,一舉三得。至於府庫空虛,可以效仿民間借貸,由朝廷出麵,向世家大族和富商發行國債,許以利息,約定年限歸還。如此,既能解燃眉之急,又能將豪強之財,化為國用……”
當顧朝辭說完,整個書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顧玄章看著自己的兒子,眼神複雜到了極點。震驚、懷疑、欣慰、擔憂……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
這些想法,已經不是聰慧可以解釋的了,這簡直就是……天生的宰相之才!
“這些……都是你自己想出來的?”顧玄章的聲音有些幹澀。
顧朝辭知道不能暴露太多,隻能半真半假地說道:“孩兒平日裏喜歡看些雜書,加上……自己胡思亂想罷了。今日在陛下麵前,也是情急之下,脫口而出。”
顧玄章盯著他看了許久,最終,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他沒有再追問,而是做出了一個決定。
“你的聰慧,不能再靠自己胡**索了。”他沉聲道,“你需要一位真正的老師,來為你打下根基,教你為學,更教你為臣之道。”
他走到書桌前,提起筆,在一張白紙上寫下了一個名字。
“明日,我便帶你去拜訪此人。他若肯收你,你的未來,方能行穩致遠。”
顧朝辭湊過去一看,隻見紙上寫著兩個古樸的篆字——
孔穎達。
當朝大儒,國子監祭酒,太子李承乾的老師之一,也是《五經正義》的總編纂官。
顧朝辭心中巨震。他知道,父親已經完全認可了他,並且開始為他的未來,鋪下第一塊,也是最重要的一塊基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