悶熱的七月剛剛開始，整個玉城像開了暖氣一般，風撫人臉上像不透氣的塑料袋糊上來。莫梨渾身汗津津的，因為此刻的她剛剛把行李箱從一樓拖上五樓。本就燥熱的天讓她更加煩躁了。
    學校要求她們大二暑假從新校區搬到老校區。所有人都怨氣滿滿。
    她嘴裏喃喃：“死學校，摳死你得了。搬校區就算了，一年拿我們那麼多學費住宿費，裝個電梯怎麼你了？”手上動作不停，用力扇著風，坐在自己位置上歇息。想到樓下還有幾大箱東西要搬，她想跑陽台憋一口氣直接自由落體。其實她很討厭她現在這個位置，靠門，大家進來推開的門會把她的位置擋住一大半。但是她來得遲，其他位置已經被舍友們占去了。留下靠門處誰都不想要。
    莫梨一向悲觀，她閉上眼，覺得全世界在和她作對。
    “莫梨你椅子讓一下，擋著門我的行李不好進去了。”舍友抱著一大堆東西站在門口，門不能完全打開，因為莫梨坐在位置上。莫梨內心一陣反胃，但是麵上還是笑了笑，起身把自己的椅子挪到桌子裏。
    “謝謝。”
    “沒事。”莫梨像極了那種乖乖女，聲音細細的，性格很好，感覺誰來都挑不出錯。
    她旁邊的所有人都這樣認為。莫梨，很乖很乖的一個女生。這是莫梨的保護色。在家裏，隻有表現得乖乖的，父母才會多看她幾眼，才不會拋下她。在外麵，她這樣也能避免大多數的麻煩。而有一些專門找上來的麻煩呢，她避不開，還可以利用這個人設裝一下可憐，這樣所有人一眼就知道誰是受害者，誰那麼地咄咄逼人。她早已經習慣這樣。唯一不太好的，就是把真實的自己隱藏起來，會受很多氣。而莫梨本身就是一個脾氣很壞的人。她恨不得所有事情都吵一架打一架，如果不顧後果的話。不行的，她沒有任何資本可以發脾氣。這麼多年的生活經曆已經證明了，她在這個世界就是孤立無援。
    “哎莫梨，你的行李都搬完了嗎？一會兒上來能不能給我帶瓶水……”
    “沒有，你是想要幫我嗎？謝謝……”
    “不是啦，我自己的都沒有搬完……”
    莫梨意味深長地看了對方一眼，下樓去了。因為莫梨臉上掛著很乖的笑容，舍友也沒發覺什麼。
    蠢貨，渴死得了。莫梨笑扯了扯嘴角，心想。
    好在搬完宿舍就可以放暑假了，她是一秒都不想待在學校了。
    收拾好所有的東西，莫梨悄悄地回去了。沒有回家，去了鄉下的外婆家。外婆家在玉城鄉下的一個小鎮。
    坐上火車，手機裏傳來很多信息，有舍友的，有父母的。發個不停，一直在問她去哪裏了。她鬱悶得要死，但還是一一回了。
    “你回去了？那麼快，都沒有和我們吱一聲的，還想著在假期之前大夥聚個餐呢，暑假我們要兩個月見不到呢。”
    “是啊，下次吧。”
    ……
    “什麼？你直接回你外婆家去了？家也不回一趟？”
    “現在是農忙，回去幫外婆幹點農活。”
    “好吧好吧，你也真是的，什麼都不和我們商量……”
    ……
    莫梨靠在窗旁，把手機熄了屏。外麵一大片黃的綠的稻田，她忽然覺得熟悉和放鬆。緊繃的臉也鬆懈下來。
    莫梨小時候就是被放到外婆家長大的，怎麼會沒有安全感呢。每當在外麵找不到歸屬感和存在感的時候，她就會無比的想念這裏。看著窗外緩慢移動的田野，她放空自己，什麼也不想，直到困意襲來。等再睜開眼，已經是被乘務員拍醒的時候了。
    她迷迷糊糊走出火車站。迎麵而來的熱浪差點把她拍死，太陽已經開始下山了，還是這麼熱。不過，比城裏要好太多了。這裏的空氣卷著青草味和稻香，一會兒太陽完全下去後，就涼了。莫梨情不自禁地勾起了嘴角。
    其實，真的很適合養老，這個小鎮。
    莫梨拖著行李走了五百多米左右，就到了她外婆家。
    在門口看見老人家坐在院子裏乘涼。莫梨喊了一聲“外婆”然後拎著行李進去。
    老人家沒有反應，莫梨走到老人家的搖椅旁邊，又喊了一聲：“外婆。”
    “嗯？”老人家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以為聽錯了，沒曾想一睜開眼就看見了想看見的人，她揉揉眼睛，反複確認：“梨兒？”
    “嗯哼，咋的，才多久沒見，不認識我了？”
    “哎呦真的是你啊！也不提早說你要來，就你回來了而已啊？弟弟呢？”
    “對，就我，你還想有誰來？失望吧，你個不知滿足的老太婆。”莫梨叉腰，笑著譏諷道。在她外婆麵前是完完全全不需要裝的，因為她外婆最了解她是怎麼樣。
    “怎麼說話的，你來我也開心啊。說說，想吃啥，我給摘菜你做飯去！”老人佝僂著身子爬起來，身體不是很穩的模樣。莫梨看著直皺眉。
    不用想也知道，這頭發花白的老太婆肯定還是不願意消停，一天天往田地裏跑，都這樣老了，說也不聽。
    “你自己又折騰了多少稻子？還有菜地？”莫梨問道。“不是說了就你一個老東西，不需要搞那麼多嗎，自己夠吃不就好了？你給舅舅他們家寄過去人家真的會吃嗎？你真的是……”
    “不多不多，老了，種不了那麼多了，忙不過來。也就一畝田，幾塊菜地。”
    “懶得說你。別折騰了，我來給你煮飯吧祖宗……”
    當晚，莫梨打開自己以前住的房間，發現裏麵幹幹淨淨，東西也擺放得整整齊齊。出乎意料。畢竟在她爸媽那個住處，她一出去久了房間就會變成雜物間的。不過，想想最起碼也算是有單獨的房間吧。
    莫梨把行李箱的東西拿出來，她打算這個暑假都會在這邊了。翻行李箱的時候，她忽然翻到藏在行李箱角落的，很不起眼的香煙。
    她的五個舍友都有煙癮，每天吸入她們的二手煙，她現在對這個香煙厭惡到極點。但她以前也碰過，是青春期的叛逆愛裝心理作祟吧。但是後來覺得沒意思，就不了了之了。沒想到行李箱一直都有，應該是什麼時候怕爸媽看見就隨意放行李箱了，還沒有扔掉的。
    房間好熱，莫梨手裏拿著那盒沒有拆封過的香煙，走到陽台。不知道出於什麼樣的心理，她忽然心血來潮地想把這盒煙銷毀，點燃銷毀。
    她拆開包裝，抽出一根。看著它陷入沉思，剛剛點蚊香的火機就在口袋，現在她還記得怎麼吸煙嗎？她這麼想著，已經摸出打火機，點燃了那支煙。亮光在指尖隱隱約約。不太記得了，也對它不太感興趣了。她就靜靜地看著兩根手指中間的火光一點點燃燒殆盡。多虧了她那五個癮君子舍友，尼古丁的氣味對於現在的她來說，隻剩厭惡，令她作嘔。
    那時候不懂事的她，學著壞孩子的模樣，叼著香煙裝模作樣，其實嗆得不行，隻想證明自己並不幼稚，自己就是大人。又或者說，她那個時候想知道，除了每天在家長老師麵前裝乖乖女，壞女孩的日常又是什麼樣的？現在想來真的很可笑。學壞這種事情，人人都可以做到，有什麼好跟的呢？能做到別人找不到的才是厲害呢。
    莫梨勾了勾唇，手上動作想把即將燃盡的煙給摁滅，忽然隔壁傳來一聲輕浮地笑。莫梨不知道那裏有人，明明是黑著燈的。她手一抖，煙蒂掉地板上了。
    煩躁地把煙蒂踩滅，莫梨抬眼往那邊看過去。一個女人在那邊，也像她一樣雙手靠在圍欄處，對方眼神似乎毫不掩飾，明晃晃地盯著她。
    對方的陽台沒有開燈，莫梨看不清楚對方長什麼樣。大概是身材高瘦，頭發微長至肩胛骨處，然後被對方隨意紮了起來。
    也是無話可說了。不知道對方什麼癖好，又在那裏盯了她多久。莫梨臉上也掛不住笑了。很想對那邊的神經病破口大罵。但莫梨沒有，隻是很不友好地瞪著那人，兩人僵持了一會兒。
    對方似乎後知後覺有些理虧，尷尬笑著開口道：“你小時候還一口一個喊我姐姐呢，沒必要這樣看著我吧，小梨兒。”
    姐姐？莫梨一頭霧水。她不記得哪裏見過對方。等等，那邊那棟樓是她表姐家的吧。難不成是蘇蘇表姐？不可能，她表姐絕對不是這樣的。那就隻有一個可能了，表姐的那個，住在離這裏不遠的，水邊的那棟樓的朋友。
    因為小時候，蘇蘇表姐帶著她去過那玩。那裏風景很漂亮，房子也裝修得很好看。在那棟白色瓷磚與石頭裝飾得像外國風格的房子裏，踏上高樓層的陽台，可以清晰地看到大馬路，還有旁邊那一條不算寬大的小河。那裏的建築還隻有那棟房子，周圍沒有什麼其他建築，風很大，很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