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難熬的周一，對於上班族來說是最討厭的一天。
    陸凜高大的身影倚在市醫院住院部頂樓陽台的欄杆上。清晨微涼的風吹散了些許煙草的味道，也吹散了他身上那股揮之不去的、屬於消毒水和緊繃神經的氣息。他指尖夾著煙，深邃的目光習慣性地掃視著醫院大門入口處的人流車流，這是刻入骨髓的職業本能。
    就在這時，一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他的視野。
    正是兩天不見的顧醫生，他似乎還沒從周末的狀態中切換回來，隻見嘴裏叼著根油條手上拿著一袋豆漿，從醫院的大門小跑著進來，視力5.0的他能清楚的看到顧宴睡翹起來的小卷毛，隨著他的腳步一上一下的搖擺。
    不知怎麼的，看著那撮隨著步伐蹦躂的小卷毛，陸凜叼著煙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彎起一個明顯的弧度，帶著點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邪氣？或者說，是一種看到專屬趣味的玩味。原本被周一和任務壓得有些沉鬱的心情，竟也隨著那蹦躂的卷毛和鼓鼓的腮幫子，奇異地輕快了幾分。
    “顧醫生早呀”護士長李月清脆的聲音在走廊響起。
    “早，李姐”顧宴把嘴裏的油條拿下來，努力咽下嘴裏的食物，麵帶微笑的回應著
    “休息兩天在家怎麼過的呀”李月問著
    “在家睡了兩天總算活過來了”
    “那就好，等會來領取你的排班表吧，以這樣的狀態音節接下來的工作任務吧”李月麵不改色地說道。
    “不會和上周一樣，依然排了好幾場手術吧”顧宴警覺地看著李月
    “那倒不至於，這周輪班門診班，副班，白班，夜班，休息班。”
    聽到沒有連台手術，顧宴明顯鬆了口氣，肩膀都垮下來一點“比上周好就行”
    “這可說不準，這可是概率學問題歐”排班嘛，充滿了玄學，這可是概率學問題！萬一有急診突發狀況……”她故意拖長了調子，滿意地看到顧宴剛剛放鬆的表情又僵住了。
    “顧醫生”顧宴和李月同時抬頭。
    一道低沉的嗓音響起，正是陸凜擋在了顧宴的身前。
    “陸隊”這人從哪冒出來的走路怎麼沒有聲音呢！
    “陸隊你找顧醫生嗎，那你們聊我去忙我的了，排班表別忘了來拿”李月踩著輕快的步伐走遠了，留下兩人在走廊中。
    陸凜看著顧宴手裏拿著的半根油條，嘴上還掛著油漬有些看不過眼，想幫他把嘴角的油漬給擦去但忍著沒做，開口說：“早上就吃這個嗎？”
    顧宴被他突然地開口有些懵，還以為他會問關於楚懷林病情的事呢，順著話隨口說：“早上起遲了趕時間隨便買的，你吃了嗎”
    “顧醫生你這一天可都是要動腦的，要是上了手術台一站就是幾個小時，吃這個你撐得住嗎？”
    顧宴被他說的有些不高興：“要不然呢？我寧願吃這個也不想早起，還不如把時間留給睡眠”
    “那你中午也不吃嗎？”
    “害，來得及就去食堂不想去就點外賣唄，實在不行餓著，晚上回家隨便吃點，不吃我就當減肥了，你這還有啥事沒，我先不和你說了啊，一大堆事等著我呢！”
    “下次值夜班，或者下手術晚了，別啃這個。”他指了指顧宴的油條，“告訴我一聲，給你帶熱的。”陸凜在顧宴身邊說著，沒等他回應越過他，“我過去看看懷林。”他丟下這句話，邁開長腿，徑直朝著ICU的方向走去，背影迅速融入走廊的人流中。
    等看完病人查完房的時間已經到了12:45了，一個人坐在辦公室椅子上休息常舒口氣，周一的上午的醫院總是最繁忙的，醫院最不缺的就是病人，這個時間點就很尷尬了如果去食堂也沒剩下什麼了，點外賣也大概要到1:30才能送到，去外麵的太陽又大還要跑路，顧宴寧願待在辦公室午休睡覺也不想去外麵，更何況他一早上忙的頭昏腦熱的也沒有什麼胃口吃下去，推開辦公室的門走到座位上看到一個便當盒子正放在電腦桌麵上，粉色的便簽上幾個遒勁有力的幾個大字：補給已就位13:00前清空彈夾。落款畫了簡筆**射穿聽診器的塗鴉。
    他幾乎瞬間就鎖定了“嫌疑人”。這風格，這命令式的口吻，除了陸凜，還能有誰？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不輕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混著驚訝湧了上來。他早上那句“帶熱的”……不是說說而已？而且效率這麼高？
    顧宴手指在摸到飯盒的邊緣竟然是溫熱的，不是剛出鍋滾燙的那種，而是恰到好處的、能溫暖指尖的溫熱。顯然，送“補給”的人，精準計算了時間，確保他回來時食物正好處於最佳入口溫度。
    這個細節，比便簽上那個“清空彈夾”的命令，更讓顧宴心頭微微一震。陸凜……他到底是怎麼做到的？在保護戰友、執行秘密任務、警惕周圍環境的間隙裏，還能分出心思，算準他下班的點，送來一份溫熱的午餐？
    顧宴深吸一口氣，壓下心底翻騰的情緒，輕輕揭開了便當盒的蓋子。
    一股混合著米飯清香和家常菜溫暖的香氣瞬間彌漫開來，驅散了辦公室裏消毒水的味道，也奇跡般地勾起了顧宴沉睡的食欲。
    裏麵的內容簡單卻實在，一看就是出自食堂大師傅的手筆，但顯然是精心挑選和搭配過的：
    **的白米飯占了半壁江山
    幾塊色澤紅亮、醬汁濃鬱的紅燒排骨，肉燉得酥爛脫骨，散發著**的肉香。
    翠綠欲滴的清炒西蘭花，點綴著幾顆雪白的蒜瓣，清爽解膩。
    金黃的炒蛋，蓬鬆柔軟。
    角落裏還塞了幾片切的薄薄的醬黃瓜，鹹鮮爽口。
    沒有花哨的擺盤，沒有昂貴的食材，就是一份食堂裏最常見、最樸實的套餐組合。但在此刻，在顧宴又累又餓、幾乎放棄午飯的時候，這份溫熱的、帶著陸凜式強硬關心的“補給”，簡直堪比米其林三星。
    他拿起筷子，夾起一塊排骨送入口中。濃鬱的醬香和軟爛的口感瞬間征服了味蕾，一股暖意順著食道滑下，迅速蔓延到四肢百骸。疲憊感似乎都隨著這口熱乎飯消散了不少。
    就在顧宴吃得正香，幾乎要把便當盒底都刮幹淨的時候，辦公室的門被象征性地敲了兩下，隨即推開一條縫。護士長李月探進頭來：“顧醫……生？”
    她一眼就看到了顧宴桌上那個顯眼的便當盒，以及顧宴腮幫子鼓鼓、嘴角還沾著一點醬汁的模樣。再看看顧宴那明顯被食物撫慰了、甚至透出點滿足紅暈的臉，李月那雙精明的眼睛瞬間眯了起來，露出了然於胸的笑容。
    “喲~”李月拖長了調子，倚在門框上，促狹地眨眨眼，“看來有人已經提前收到”補給”，不需要食堂的殘羹剩飯了？”她故意加重了“補給”這個詞，目光在顧宴和便當盒之間來回掃視。
    顧宴剛咽下最後一口飯，差點被噎住，臉上那點紅暈迅速蔓延到耳根。他迅速把便當盒蓋上，試圖藏起那張粉色的“罪證”，強裝鎮定：“咳，李姐，有事？”
    李月笑得像隻偷腥成功的貓：“沒事，就來看看我們顧醫生有沒有被餓暈。現在看來嘛……”她意有所指地又瞟了一眼被藏起來的便當盒，“不僅沒餓暈，還吃得紅光滿麵，精神煥發嘛！這”補給”效果顯著啊！行了，你慢慢”消化”，我去忙了！”她說完，不等顧宴反駁，就笑著帶上了門。
    辦公室裏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顧宴一個人，對著空了的便當盒和那張粉色的、畫著塗鴉的便簽紙。
    指尖拂過便當盒溫熱的邊緣，顧宴的心裏也像是被這溫度熨帖過一樣。他拿起手機，點開那個幾乎沒怎麼聊過天的、備注為“陸凜（楚懷林戰友）”的對話框。
    手指在屏幕上懸停了很久，刪刪改改最終，隻發過去兩個字：“謝謝。”
    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彈夾已清空。”發送成功。
    顧宴把手機扣在桌上，拿起那張粉色便簽。看著那個被**射穿的聽診器塗鴉，他忍不住又笑了。這個陸凜……真是個讓人捉摸不透又……該死的讓人心安的家夥。他小心地將便簽紙折好，夾進了自己的筆記本裏。
    這個周一，好像……也沒那麼難熬了。
    之後的一連三天顧醫生的飯桌上準時準點都會出現飯盒，顧宴也從一開始的斷然拒接到理所當然享受美食，已經放棄心理防線了，如果突然沒有出現飯盒還會有些小失落。
    “顧醫生，你這幾天飯店怎麼都不和我們一起去食堂呀？今天也不一起去嗎？”王胖子在一旁戲謔的說著，這是新來的實習生。
    “哎呀，顧醫生你不會在減肥吧，你也不胖呀”黃馨然小護士在旁邊說著，“該減肥的磨人不見，不用減的到拚命減肥”說著還看了下王明宇一眼
    王明宇看到他意有所指的調侃，急著辯白了幾句“我有在減肥啦，晚飯我都都少吃了很多”
    “才不是減肥呢！顧醫生每天都在辦公室享受獨家美食，可不稀罕食堂的那三瓜兩棗”李月在一旁戲虐的說著，顧醫生是誰當初信誓旦旦的說不能收病人家屬的賄賂來著，看來某人已經把醫院準則拋到腦後去了。
    “才不是呢，我這是光盤行動，難道浪費糧食是個好行為嗎？你們這些人還不去食堂去晚了可啥都沒有”顧宴惱羞成怒的把他們趕了出去，等他們走遠了才把飯盒拿出來，他現在越來越期待每天打開飯盒的驚喜，昨天的糖醋排骨，前天的紅皮鴨子，大前天的粉蒸肉都踩在他的口味上，每次都讓他良好的意誌失控，在自我洗腦中大快朵頤。
    今天打開飯盒是鬆鼠桂魚，雖然他一向不愛吃魚但他喜歡吃酸甜口還是忍不住嚐了一下，鱖魚魚肉細膩刺少經過油炸想玩翻著，再淋上粉紅色酸甜味的芡，在視覺上和味覺上都讓人覺得享受。顧宴拿起筷子沾著湯汁嚐了一口，就放不下筷子了這都快比得上酒店裏的大廚了。
    “好吃嗎”地低沉嗓音在背後想起
    顧宴驚覺背後一下子挺直僵在那
    “吃了這麼多天總得給個評價吧，啊？顧醫生”那聲尾音微微上揚的“啊”，帶著點慵懶的磁性，也帶著點“我看你能躲到什麼時候”的促狹。
    “我……我……我……”顧宴嘴裏的食物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顧宴嗆得根本說不出話，隻能徒勞地拍著胸口，臉憋得更紅了，生理性的淚水在眼眶裏打轉，看起來可憐又狼狽。
    陸凜眼疾手快，一步上前，有力的手掌毫不猶豫地拍上顧宴的後背——不是安撫的輕拍，而是帶著特種兵慣用的、幹脆利落的力道，精準地拍在膈肌對應的位置。把嗓子眼的食物給拍了出來，順手把桌上的水杯遞到掛的嘴邊，顧宴就這陸凜的手喝了幾口水。
    幾口水下肚，顧宴才猛地意識到這個姿勢有多曖昧——他幾乎是半靠在陸凜身前，就著對方的手喝水！而陸凜的手還穩穩地托著杯子，另一隻剛才拍背的手，此刻正虛扶在他的後腰附近，形成一個半環抱的姿態。男人身上那種冷冽幹燥、混合著極淡煙草和陽光的氣息，無比清晰地籠罩著他。
    “我有這麼嚇人嗎，吃個飯都能給自己吃嗆”陸凜責怪的語氣邊說邊**顧宴的後背像是在給一隻受驚炸毛的貓順毛。
    “你走路一點聲響都沒有，出現在我的後麵你還怪我”顧宴順過氣來反擊道
    “好好好，怪我，我下次走路重點讓你聽見看見我成不”顧宴哄孩子的語氣，“現在可以回答我了嗎，飯好吃嗎？”
    辦公室裏安靜下來。顧宴能清晰地聽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聲。那句“好吃”明明很簡單，可麵對陸凜灼灼的目光，顧宴卻覺得喉嚨發緊，耳根又開始不受控製地發燙。他抿了抿唇，從喉嚨裏擠出兩個小小的字：
    “……好吃。”
    聲音輕得像羽毛拂過，但在這安靜的辦公室裏，卻清晰地落入了陸凜的耳中。
    陸凜看著眼前人低垂的、泛著漂亮紅暈的側臉，和他微微顫動的睫毛，深邃的眼底，終於漾開了一片真實而愉悅的笑意。
    陸凜不說話嘴角卻揚了起來，就這樣靜靜地看著顧宴不好意思的樣子，心理上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喜歡，就多吃點，把你請我吃的那頓大餐花的錢，”他特意加重了“大餐”兩個字，尾音拖長，帶著點戲謔，“全都一點、一點地吃回來吧。”
    “……”顧宴猛地抬起頭，他瞪著陸凜，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吃回來？
    “行了，你休息會兒。”陸凜的語氣恢複了慣常的沉穩，但看著顧宴的眼神依舊溫和，“下午還有門診？別太累。”他抬手，似乎想習慣性地再揉揉顧宴的腦袋，或者拍拍他的背，但看到顧宴還微微鼓著的腮幫子和警惕的眼神，那隻手在空中頓了一下，最終隻是隨意地揮了揮。
    “走了。”他丟下兩個字，轉身，像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拉開了辦公室的門，高大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門後。
    辦公室裏重新安靜下來，隻剩下顧宴一個人，對著桌上空出來的一塊地方發呆。鼻尖似乎還殘留著剛才飯菜的香氣，還有陸凜身上那股獨特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