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在心裏盤桓了許久的問題，夜裏翻來覆去時總在心頭硌著。如今答案水落石出的那一刻，連她的夢魘都治好了。
    翌日，睡到日上三竿,往常家仆會直接端著蘑菇進屋,今日不同往日,隻有輕輕的敲門聲:“還不起麼?”她一聽一激靈,僵直了坐了起來“起了起了,父親今日怎麼有空來陪我用膳。”她著急忙慌穿著衣服。
    宏在門口徘徊,不敢靠太近,不一會兒，一個蓬頭垢麵的姑娘從門裏撲了出來，卻撲了個空。她好像什麼都沒變，仍就活潑好動，這十幾年的禁錮根本就沒有奈何她。
    宏一臉嚴肅注視著她“成何體統!”
    她撥了撥淩亂的發,想將自己搗鼓的端莊一些“父親莫怪,女兒是睡迷糊了,好夢中闖入父親的聲音叫我嚇著了。”
    宏仍是不苟言笑,一如常態:“你在夢中定是上房揭瓦,半分沒有女兒家的樣子。”
    “父親一大早前來所謂何事?”一大早?一大早!午膳時間都過了多久了,她竟有臉吐了個一大早出來。
    “無事,本想著今夜花燈會蠻熱鬧的,想帶你去尋個樂,瞧你如此不思進取,就罰你留府用功。”宏話畢欲去,她像是被花燈會這幾個字蠱惑了似的,激動難抑,從幼至今她被置於這宅院之中，曾經無數次，她都想跨出這扇府院的大門，看看外麵的世界。但是任她如何撒潑，懇求都是無濟於事,也因此對宏產生了極大的嫌隙。
    今日她一定是睡昏了頭,這大概是夢吧，夢的如此應景，如此真實。見宏漸漸遠去的身影，她知道父親大人肯定是口是心非，她大喊道“我馬上去更衣！”在她目不能及的地方，宏笑了，笑的親昵，笑的熱烈。
    燈火闌珊,花團錦簇,逢秋偶落細雨,倒也不失熱情,更添風情。
    長街人擁，暖增三分，孔明嫋嫋升起，河燈細細遠渡，意趣橫生。
    她梳妝的得體,舉止總算有了些女兒家的樣子，宏引著她,看盡市井喧哨。正沿著路往前走，衣角剛被晚風拂起，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姑娘留步”。那聲音不高，卻像顆小石子投進靜水，尾音微微上揚，裹著點客氣的試探。
    她有些不太自信地回頭，隻見麵前一個古靈精怪的小丫頭，和她一般大，對著她和宏微微行了個禮，“姑娘可否借一步說話？”
    第一次麵對外人搭話，她有些緊張又有些興奮，抬眼時睫毛像受驚的蝶翼撲閃了兩下，又飛快垂下。
    “嗯”她答話的語氣，如春枝細柳般從這個丫頭耳邊拂過，聽上去溫柔中又透露出點青澀。這個小丫頭眼睛滴溜一轉，心想：少爺的眼光真好，膚白貌美，彬彬有禮，這一看就是大家閨秀啊。
    見這位小姐同意了，丫頭便自來熟地拉過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往她手中塞進去一個由貝殼製成的手鏈，說話時還要遮遮掩掩地看一下宏。
    “小姐您別見怪，這個啊是我們家公子給您的，您別覺得我們家公子沒有誠意，實在是因為您的父親在身側陪同，他不便露麵，我們家公子也是儀表堂堂，改日您方便，就捎份書信給前麵那家賣香糕的小販，他會帶你，見上我們家公子一麵。”
    她愣在原地，嘴角牽起個回應的弧度，不知如何回答。這丫頭見宏一直神色不善地盯著這邊，便也不多逗留，麻利回去複命了。
    她重新回到宏身邊，用兩個手指玩味的拎著這串手鏈，“父親猜猜，剛才的丫頭與我說了什麼”。
    宏搶過這串手鏈，不用猜也知道，他老早就瞥見了在後兩個攤子那貓著的“豬”，竟然打起了他家“白菜”的主意。
    “男女之事，與你有害無利，你身體特殊，萬萬不能叫別人發現了。”
    父親還是這麼無趣，古板，她在心裏念叨著。誰知下一秒，宏又說道“為父可以用蠱，為你掠來些好男人，若你十分喜歡。”，她忍不住嗤笑一聲，自己的父親竟然在一本正經地說這種話。
    宏仔細打量一下女兒，她的膚色的確白的一層不染,引人注目,不過前邊有賣紗帽的小販,剛好買下一頂給她。
    “這雨紛紛擾擾，下個不停,女子發長，潔發不易,你戴上吧。”這樣既能避雨,又能掩麵。
    她低下頭,宏不自覺地為她戴上,父女十四載,親近頭一遭,隻可惜麵紗掩去了她的盈盈一笑,和他的片刻柔情。
    “公子,行行好。”
    “行行好,好人一生平安,一生榮華富貴。”
    “行行好,這位漂亮的姑娘。”
    喜氣洋洋的日子,平日如過街老鼠一樣的乞兒們也出來討個好運氣,隻要誇上幾句美話就能換幾日溫飽,她瞧著那些乞兒有些比她還小,長的瘦骨嶙峋，幹幹巴巴，唯有一雙清澈的眼滿含希望,不曾黯淡。
    “美麗的姑娘行行好”，稚嫩的童音從身側傳來,那位小乞兒不敢靠近她,怕汙髒了她不染的衣衫。
    她輕咳一聲,有意無意撞了撞宏,宏痛恨行善之事,母親善良害死了她。可不論是她,還是乞兒的眼神都是那麼期待、渴望,他不願這溫馨時光因為一件小事而消散,也不願和她置氣，因為她是一味可以化解痛苦的藥劑,因為宏對她的愛，勝過了恨帶給他的揮之不去的陰霾。
    宏才隱忍著掏了一個最大的貝幣打發走了乞兒。
    時光仿佛停滯,這場有她的夢境,仍推著宏幸福地往前走。

    作者閑話：

    暗二：我是個例外了？
    暗領主：世子之爭，向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