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腦海裏偏就撞進那些陳年舊事，攔都攔不住。
    瑾泉發著高燒，手裏還攥著通宵沒停的模擬題，他趴在桌上，後背隨著呼吸起伏。
    筆尖在草稿紙上刮得紙麵起毛，額角的汗珠砸在紙頁上，連握筆的力氣都快沒了，仍在硬撐。
    “文瑾泉，別寫了！”野驊把卷子往旁邊掃時帶倒了墨水瓶，黑墨濺在瑾泉手背上，他竟沒躲。
    “你生病了，難道自己感知不到嗎！”野驊低吼一聲，用力扯過瑾泉的手腕，“不要命了？！”
    瑾泉抬起頭，眼白燒得發紅，嘴唇幹裂起皮：“我要拿第一，好讓父親知道我能做到完美。”
    那晚，瑾泉燒得快暈過去，探他額頭時，燙得快能燒穿皮膚。
    野驊直接快步衝出家門往藥店跑，樓道裏的聲控燈伴著腳步聲亮了又滅，映著他匆忙的身影。
    回來時，瑾泉還趴在桌上，筆仍攥在手裏，指節死死抵著筆杆。
    野驊從沒敢深想原因，隻知道看見那副燒得快斷氣還不肯鬆筆的模樣，心髒就擰著疼，疼到想替他哭，又替他覺得不值。
    瑾泉的倔、冷靜，還有把情緒藏得極深，隻為換一句“合格”的執拗，一下下剮著野驊心口。
    野驊知道，這人活得太累了，明明在呼吸，卻感覺他活在別人的劇本裏，連抬手低頭都被設定好了。
    “你現在拿到手，董事會結構也不會改，照樣做不了主。”野驊指尖點著合同條款，“文叔絕不會讓你動分毫。”
    “我知道啊。”瑾泉低頭時，手機屏幕恰好亮了，他拿起手機，瞥到書生的好友申請，嘴角瞬間漾開笑意。
    “那你要它做什麼？”野驊皺著眉看他，實在不懂這時候怎麼還笑得出來。
    “證明罷了，你不用管。”瑾泉通過了好友申請，隨即打開書生的朋友圈翻著，嘴角翹得更高。
    野驊沒再說話，眼底翻湧著說不清的情緒。
    他知道瑾泉的“瘋”不是發作式，而是走進死胡同還偏要撞到底，哪怕頭破血流也不會回頭。
    野驊從小被父母寵大，別說挨打，連句重話都沒聽過。
    一直不懂，這世上怎會有父親，對親生孩子半分暖意都不肯給？
    呼吸的方式、未來的方向，全都要牢牢攥在手裏，半分自由肯勻出來，就已是格外開恩。
    拒絕的話到嘴邊，怎麼也說不出口，野驊盯著那份合同，指腹在簽名欄上方懸著。
    一邊是父親，從小到大最堅實的依靠，把他護在羽翼下的溫暖，從不讓他受半分委屈的疼惜。
    一邊是瑾泉，那個總不服輸、總要強撐，明明心都碎了還咬牙站著的人。
    他忽然很想問：你到底值不值得我背叛我爸？可終究沒問出口，因為早知道答案。
    野驊拿起筆，在簽名欄頓了兩秒，落下幾個潦草的字母。
    筆剛放下，瑾泉摁滅手機，低頭瞥了眼簽名，嘴角牽起一抹笑。
    “趕緊拿去翻天吧。”野驊仰躺在沙發上，後背撞得沙發發出輕響，“但你記住，我不是幫你，是我欠你的……吃完就不欠了。”
    “飯？”瑾泉笑了，笑意很淡，“行啊——到時候，請你吃散夥飯。”
    野驊白他一眼，起身抓過桌上的煙盒，指腹緊捏邊緣，徑直走向陽台。
    他站在夜風裏，摸到口袋裏的車鑰匙，金屬涼意浸進掌心：“真是個瘋子，文瑾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