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戲骨26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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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程淮之沒有尖叫,沒有掙紮。他隻是極其緩慢而僵硬地低下頭,看著那暗紅的紋路在自己皮膚下蔓延。然後,他做了一個動作——他用指尖,極其優雅地如同拂去灰塵般,輕輕觸碰了一下母親那隻垂落在榻邊,依舊保持著完美無瑕形態的冰冷手背。
    就在觸碰的刹那,母親手背上那細膩的“皮膚”如同脆弱的糖殼般碎裂了一小塊,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幹枯如敗絮的腐肉。一股更濃烈的惡臭瞬間彌漫開來。少年沈淮之的嘴角,極其緩慢而僵硬地向上扯動了一下,那弧度冰冷空洞,帶著一種非人的嘲弄。他好似不再是那個情感淡漠的繼承人,他的內核已被母親的陰影和姽嫿的詛咒徹底汙染、重塑。
    突然間,他轉過頭來,臉直對著程不意,不知在看什麼似的,嘴角咧開極其詭異的笑顏,為俊美的臉蛋平添一絲怪誕。
    ——
    意識扭轉間
    程不意再次墜入了比睡眠更深沉的黑暗。不是她慣常的冰冷算計之地,而是被一股馥鬱甜膩的帶著腐朽底調的脂粉香氣強行拖拽進的領域。她意識半沉半浮,掙紮不得,如同陷入粘稠的蜜糖沼澤。
    倏然,黑暗被撕裂。
    眼前並非她熟悉的閨房,而是一座懸浮於無盡虛空中的、由森森白骨搭建的幽暗戲台。穹頂是巨大肋骨交錯,地麵是碎裂的髕骨與指骨鋪就,泛著死寂的釉光。空氣裏彌漫著骨粉塵埃的寒意,以及那無處不在的甜得發膩的引魂香。
    戲台中央,唯一的光源是一束慘白、冰冷的光柱。
    光柱下,江浸月已扮上。
    卻不是慣常的薛湘靈或杜麗娘。他穿著一身從未見過的濃黑如墨的戲服,金線繡著扭曲的纏枝蓮紋,在慘白的光下如同蠕動的毒蛇。臉上妝容極豔——雪白的粉底,墨黑的眉斜飛入鬢,最刺目的是眼尾——那抹泣血紅被描畫得格外而深,如同兩道新鮮撕裂的傷口,斜斜拖至太陽穴,紅得幾乎要滴下血來。他未戴鳳冠,墨發披散,更添幾分妖異鬼氣。
    他就那樣靜靜立在白骨戲台中央,黑沉沉的眼眸穿透虛空,精準地鎖定了台下——唯一的觀眾——程不意。
    “咿——呀——”
    一聲清越又淒厲的唱腔毫無預兆地炸響,直刺程不意的魂魄。沒有伴奏,唯有他那一把好嗓子,在這死寂的白骨空間裏回蕩,帶著冰冷的穿透力。程不意渾身一僵,思維瞬間凍結,身體動彈不得,隻能眼睜睜看著台上。
    江浸月動了。
    水袖一甩,那原本純黑的寬大水袖,竟在舞動間浸染出大片大片粘稠的汙紅,如同潑灑開的血。他唱的是一折程不意從未聽過的戲文,詞句纏綿悱惻,訴說著刻骨相思與求而不得的苦楚。但他的眼神,卻冰冷陰鷙,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怨恨,死死釘在程不意身上。
    這不是杜麗娘,這是一個披著癡情外衣的,隻為她一人演繹的複仇之鬼。
    “...則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兒閑尋遍,在幽閨自憐...”唱詞是《牡丹亭》,曲調卻被他唱得支離破碎,淒厲如鬼哭。他旋身,舞袖,汙紅的水袖如同有生命的毒蟒,在慘白的光柱下翻飛,每一次甩動,都仿佛帶著濃重的血腥氣,直撲程不意麵門。
    突然,他唱腔猛地拔高,尖銳如裂帛:“——怎知我,骨冷魂寒!血淚斑斑!”隨著這聲尖嘯,戲台場景驟變!
    四周懸浮的白骨如同被無形之手攪動,轟然塌陷重組。不再是戲台,而是變成了一個陰冷潮濕,散發著濃重黴味和血腥氣的破敗柴房。角落裏,一個小小的、蜷縮的身影清晰可見——是年幼的江浸月,衣衫襤褸,遍體鱗傷,臉上帶著不屬於孩子的麻木與死寂。他懷裏死死抱著一個髒汙的布偶,那是他唯一的慰藉。
    程不意的“身體”無法動彈,但意識被迫“沉浸”。她仿佛聞到了柴房的腐味,聽到了外麵隱約的叱罵和鞭打聲,感受到了小江浸月那深入骨髓的恐懼與絕望。
    “看啊...姐姐...”江浸月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不再是唱腔,而是冰冷粘膩的低語,如同毒蛇吐信。他不知何時已從台上消失,出現在她“身後”,冰冷的吐息拂過她的耳廓。一隻蒼白的手從後麵伸來,帶著描眉筆尖殘留的胭脂寒氣,輕輕點在她被迫望向小江浸月的“視線”上。
    “看我這身骨頭...是怎麼...一寸寸...冷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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