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戲骨21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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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們愛他,愛到必須親手摧毀他,愛到要將他的生命據為己有,愛到將他一次次拖入死亡的深淵。
    每一次死亡的降臨,在他身體倒下的地方,都有一具森白的骸骨憑空出現,如同被無形的筆勾勒出來,然後被一股子巨大的來自地底深淵的吸力猛地拽入下方那片無盡的白骨之海。骸骨撞擊堆積的悶響連綿不絕,彙成一片永恒而絕望的回音。
    這哪裏是夢境?分明是煉獄輪回!
    “程家……”那個沙啞空洞的聲音再次響起,每一個音節都浸透了血與骨的沉重,冰冷地敲打著程不意的靈魂,“血脈……不腐……不滅……永囚……”
    腳下的白骨原野驟然向下塌陷收縮,視野急速拉高。一座巨大而陰森的建築物輪廓在下方顯現出來,由那些層層疊疊的骸骨堆砌支撐。以白骨為基,柱與梁。骸骨的縫隙間,隱約可見的深黑色得仿佛凝固血液般的粘稠物質在蠕動流淌,散發出令人作嘔的腥甜與腐朽混雜的氣息。
    在這龐大白骨建築的中央,一座神龕巍然矗立。
    祂並非凡俗木石所造,材質似玉非玉,似骨非骨,慘白中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死氣。
    神龕的樣式古老而詭異,雕刻著無數扭曲痛苦掙紮的人形浮雕,那些麵孔在死氣的籠罩下模糊不清,卻透出無邊的怨毒。神龕的基座深深埋入下方蠕動的骸骨之中,那些深黑色的粘稠物質正如同活物的觸須,源源不斷地纏繞攀附其上,有滲入神龕慘白的壁體,成為滋養它的養料。
    神龕深處,並非供奉著神像或牌位。那裏影影綽綽,似乎靜立著許多人影。他們穿著不同時代的華貴服飾,身形僵直,一動不動,如同最精致的蠟像。皮膚在幽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種詭異如玉石般的光澤,毫無生氣,卻又沒有絲毫腐爛的跡象。他們的眼睛緊閉著,麵容平靜得令人心寒。
    程不意認得他們。
    那是程家先祖,他們看著詛咒纏繞,肉身不朽,魂魄仿佛永囚,成為了這座白骨神龕的核心祭品,也是詛咒本身的力量源泉。
    一股冰冷的戰栗瞬間攫住了程不意,仿佛有無數雙來自地底的眼睛正透過她的皮囊,貪婪地窺視她的靈魂。
    就在這時,一隻冰冷的手,毫無征兆地從後方輕輕握住她的腳踝。
    那觸感並非活人的**,更像是深埋在地底下的千年寒玉,帶著能凍結血液的溫度,穿透了程不意夢境中的虛影,直抵靈魂深處。
    程不意猛地回頭。
    江浸月就站在她的身後,幾乎與她貼麵。夢中的他,褪去了平日裏刻意維持的溫潤表象,顯露出一種非人而近乎妖異的蒼白。他的長發如墨,潑灑在慘白的衣袍上,唇色極淡。唯有那雙眼睛,比腳底下的白骨更深沉,比神龕的死氣更幽邃。裏頭好似翻湧著被碾碎過無數次又重新拚湊起來的疲憊與一種近乎虛無的的瘋狂,那情緒仿佛濃稠到化不開。
    他微微俯身,那張俊美得近乎失真的臉湊近,冰冷的呼吸拂過程不意的耳廓,帶著白骨與塵埃的氣息。他的聲音很低,每一個字都像是冰棱在緩緩刮擦著程不意的神經:
    “看了這麼久……看來……該姐姐了呢……”
    他的手指冰冷而有力,沿著程不意的腳踝緩慢向上滑動,如同某種冷血生物的鱗片擦過皮膚,激起一片細密的恐懼與戰栗,混雜著顆粒感。那觸感清晰地烙印在意識深處。
    “這次……”他冰涼的唇幾乎貼上程不意的耳垂,吐息如寒霧,“換你來當我的容器……”
    容器?什麼容器?容納這無盡的死亡?還是容納這永世的詛咒?
    恐懼像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心髒,程不意想掙紮呼喊,迫切想逃離這令人窒息的夢境。但身體卻如同灌滿了鉛水,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動彈。意識被一股子巨大而冰冷的吸力牢牢攥住,拖拽著向下沉淪。
    眼前地一切驟然開始扭曲旋轉與融化,它們失去了具體的形態,化作一片混沌翻湧著的漩渦。色彩不再是色彩,而是粘稠流淌的灰白,深黑與暗紅的糾扯吞噬。聲音也消失了,隻剩下一種沉悶的仿佛來自地心深處的嗡鳴,壓迫著鼓膜。
    世界崩塌,程不意墜入純粹的意識洪流。
    在這混沌的漩渦中心,一點微光頑強地亮起。那是神龕的輪廓,但它不再是建築,而是變成了一座巨大冰冷的線條扭曲的祭台,懸浮在意識的亂流之上。祭台慘白,依舊散發著濃鬱的死氣。
    而程不意,正被那股無形的力量拖拽著,推向祭台的中心。
    冰冷。
    極致的冰冷瞬間包裹住程不意,滲透進來,取代了血液的溫度。她的身體在扭曲的光影中融化重塑,視野被拉高拉長,變得堅硬而光滑。
    程不意看到自己的手臂延伸,變得圓潤流暢,顯現出一種毫無瑕疵的冰冷玉質光澤。她的身體被強行拉伸塑形,變得纖細修長,以一種僵硬的供奉姿態跪伏在冰冷的祭台上。玉質冰涼的觸感滲入意識的每一個角落。
    程不意變成了一尊玉雕。
    一尊供桌上的玉雕侍女,低眉垂目,姿態柔順,卻凝固著永恒的冰冷與死寂。
    與此同時,江浸月的身影也在祭台邊緣融化變形。他高大的身影塌縮拉長,化作一道細長的流動金色光華。那光芒璀璨而冰冷,如同凝固的液態金屬,帶著金屬特有的銳利質感。
    這道金流蜿蜒著,蛇一般纏繞上程不意玉雕的脖頸,手臂,腰肢……最終,如同最精致的匠人作品,盤繞成一道道華麗繁複而象征著束縛與獻祭的絲線,深深勒進玉質身軀的縫隙裏。
    ——
    (此為單純的物理場景,沒有指代任何角色!)
    金絲纏繞玉身。
    沒有血肉與溫度,隻有兩種極致冰冷物件的絞纏。金絲銳利邊緣緊緊勒入玉身肌理,發出一種無聲卻刺耳,令人靈魂顫栗的摩擦聲。那是禁錮與烙印,更是兩種非人物件在祭台上絕望的彼此占有。
    混沌的漩渦並未停止旋轉,濃稠的香灰,不再是粉末,而是如同灰色粘稠的濃霧,從意識洪流的深處彌漫開來,帶著嗆人的甜膩腐朽,無聲無息的淹沒祭台,淹沒金絲與玉雕。
    香灰彌漫,冰冷粘稠。它們無孔不入,試圖鑽進玉雕每一道細微的縫隙,試圖覆蓋凝固那流動的金絲。金絲勒的更深,幾乎要嵌入玉雕的內部,仿佛要將彼此徹底熔鑄為一體。玉雕冰冷的表麵在香灰的侵蝕下,仿佛泛起溫潤水光。
    絞纏。無聲而冰冷的,屬於器物之間的絞纏。金絲在收緊,,香灰在淹沒。每一次金絲的更深嵌入,都像是在靈魂上刻下一道無法愈合的傷痕。每一次香灰的覆蓋,都像是要將意識徹底拖入永恒的黑暗泥沼
    祭台在震動。不,應該說是整個意識深淵都在震動。一種源自地底最深處而沉悶的脈動,飽含著無盡怨毒與饑渴,穿透香灰的濃霧。
    ——
    嗡——
    如同億萬隻沉睡的毒蜂在同一瞬間被驚醒。
    那震動與嗡鳴,源頭並非混沌的虛空,而是來自祭台下方的神龕深處。
    程不意僵硬的視線被一股子無形的力量牽引著,穿透彌漫的粘稠如泥沼的香灰濃霧,艱難的投向神龕內部永恒的黑暗。
    黑暗在蠕動。
    不,應該說是那些不知靜立多少歲月,身著華服的程家先祖們。
    他們僵直的身體在濃稠的香灰與神龕深處湧動,如同活物般在黑暗滋養下,開始極其細微地顫抖,那是一種超越生死界限的悸動,令人毛骨悚然。覆蓋在他們眼瞼上厚厚的塵埃,如同幹涸的河床般龜裂,簌簌剝落。
    然後……
    一雙雙眼睛,緩緩地睜開了,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滯澀感。
    沒有眼白與瞳孔,眼眶裏隻有一片濃稠得化不開的深紅,如同凝固的血液般。那紅色並非光芒,而是一種純粹得足以吞噬光線的物質,仿若深淵本身。無數雙這樣的血眼,在神龕深處的幽暗裏無聲睜開,密密麻麻的好似黑暗中驟然亮起的星辰,飽含惡意。
    他們沒有轉動,沒有聚焦,隻是空洞的望著祭台的方向,望向那尊被金絲纏繞與香灰覆蓋的玉雕。
    那目光冰冷貪婪而怨毒,帶著對鮮活靈魂的極致饑渴,好似實質的冰錐,狠狠刺穿程不意意識的軀殼。
    “容器……”江浸月那冰冷而非人的意念,再次清晰地烙印進來,帶著一種近乎殘酷的被詛咒同化後的平靜,“……開始了。”
    無數雙血紅的眼睛,在神龕的幽暗中無聲凝視。它們沒有瞳孔,隻餘下凝固的血色深淵,吞噬著一切光亮。
    容器……開始了?
    江浸月冰冷的意念如同附骨之蛆,纏繞住程不意的意識。
    香灰的濃霧翻滾著,更重地壓下來,試圖將她徹底封入這永恒的冰冷祭台。纏繞周身的金絲勒的更深,發出隻有靈魂才能感知的摩擦聲,令人牙酸,仿佛要將程不意的意識切割碾碎,融入這非人的禁錮之中。
    神龕深處,那些凝固的血色深淵微微波動了下,震撼的嘶鳴聲在程不意意識空曠處炸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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