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戲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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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舔過燙傷,動作輕柔得像羽毛拂過,卻又帶著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褻瀆意味。那紅腫的水泡在他舌尖下顯得更加猙獰可怖。舔舐的動作停滯了片刻,他微微側過頭,目光直直射向程不意。唇角一點點地向上勾起,拉出一個極其古怪而冰冷的弧度。
那笑容裏沒有憤怒,沒有怨恨,隻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失望,混雜著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味。
“姐姐……”他的聲音響了起來,不高。卻像冰錐劃過玻璃一樣令人抓心撓肝,清晰地穿透了死寂的空氣,每一個字都帶著冰冷的鉤子,鑽進在場所有人的耳朵裏,“連羞辱人……都這麼敷衍嗎?”
那聲“敷衍”二字,被他拖長了音調,尾音微微上揚,帶著一種戲謔的嘲弄,給人以一種輕飄飄的感覺,卻又重逾千斤,狠狠砸在程不意的神經上。
後台裏嗡的一聲炸開鍋,有驚疑的抽氣聲,更有壓低的議論聲,瞬間彙成了一片嘈雜的浪濤。
程不意頂著眾人嫉恨的目光,渾身的血液像是瞬間凍住了,又從腳底板猛的衝上頭頂,耳朵裏嗡嗡作響,隻覺眼前陣陣發黑。江浸月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仍是牢牢的鎖著她,那裏頭翻湧的東西,程不意隻是看一眼就覺得寒氣從脊椎骨直衝天靈蓋。
離開。
這個念頭仿若閃電般劈進腦海,壓倒了所有虛張聲勢的驕縱,無形間兩股氣壓對峙著,程不意率先敗下陣來,她覺得,再待下去,可能會被那眼神之中的無聲漩渦徹底吞噬攪碎。
她猛地站起身,動作太急,差點帶倒身下的紅木圓凳,凳腳刮擦地麵發出刺耳的“吱嘎”聲,在這片混亂中顯得格外突兀。程不意偷摸觀察了下江浸月的反應,頂著那些驚愕探究甚至於帶著恐懼的目光,轉身微開的門扉走向。
她的手指有些顫抖,冰冷的木門有些潮而重,她推了好幾下才推開。
門打開的瞬間,外頭走廊裏昏昧的光線湧進來。程不意如同逃離地獄的遊魂,一頭紮進那片昏暗裏,高跟鞋敲打著老舊的木地板,發出淩亂而急促的“咚咚”聲,在空曠的走廊裏回蕩,像是某人失控的心跳。
身後,後台的喧囂好似被這扇門徹底隔絕一般,又似乎沒有。程不意感覺不到,她靠在牆邊,緩慢而微亂的呼吸聲在耳邊回蕩著,她腦中思緒混亂,突然浮現了生日宴的場景:
“大小姐點的戲……”
“得用血開嗓。”
恍然間,她想起生日宴上江浸月拾起她的腕骨,有些尖利的白骨劃過她腕骨的玫瑰刺青,刺痛之後被逼出鮮紅的血珠。
他的唇抵在她的手腕間大力舔舐著,血珠被一概吸進喉管。
等到開戲時,也就是他從後台裝束出來之後,指尖得到一張完整而旖麗的人皮覆在骨骼下方。水紅色的宮裝,華美的近乎妖異。
金線在衣料上盤繞出繁複的纏枝蓮紋,在慘白的光線下反射出冰冷刺目的碎芒。長長的水袖綴滿珍珠流蘇垂落在地,隨著人影的呼吸微微起伏著。他臉上覆著半張描金繪彩的旦角臉譜,隻單單露出線條優美的下頜和一雙瞳眸。
他開口了,沒有樂聲伴奏,那聲音不高,每一個字卻都帶著冰涼的顆粒,鑽進耳朵裏,直抵骨髓。
“原來姹紫嫣紅開遍”
都似這般……付與……斷景殘垣……”
後來,在這場宴會上,關於江浸月的傳言也沒傳出一星半點。
——
方才,她潑茶是特意在碎屑飛濺是劃傷手腕,血珠被印在他一小塊燙紅潰爛的**上,果不其然開始複原。
而且,她發現,她似乎並不受江浸月影響。
電光火石之間,她好似想清了一切——程家對她的無限縱容,以及讓她來照顧這個所謂的“弟弟”,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明了了。
原來,她的血,就是“金手指”嗎?
“叮,恭喜宿主解鎖金手指“戲凰”,唯有你的體液能抑製目標的白骨化,請繼續努力吧,並且,戲妖的魅力對你並無作用哦~”
係統俏皮的聲音在她耳邊回蕩,讓她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
猩紅的地毯鋪陳,巨大的水晶吊燈將戲廳裏照得金碧輝煌,,卻也驅不散空氣中的腐朽甜膩。虛偽的寒暄如同粘稠的糖漿,流淌在珠光寶氣之間。台下眾人,無論男女老少,眼神都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膠著在廳內一側的戲台上。
他們的臉上,或多或少都浮動著一種不正常的潮紅。而為首的程家人更甚,甚至於在裸露的脖頸,手腕處也有著點點如黴菌一般的青黑色屍斑,在璀璨燈光下悄然蔓延。
程不意端坐在戲台幕布遮擋的後方,一身月白旗袍清冷孤絕,與這滿堂的喧囂浮華格格不入。她之間無疑是摩挲著腕間的那道冰冷的刺青凸起,隨後微微側目,瞥了眼台下主位上的程崇山。
那老東西臉上堆著一種混合了狂喜與貪婪的諂笑,渾濁的眼珠死死盯著戲台帷幕,喉嚨裏發出如同野獸垂涎般的細微“嗬嗬”聲。幾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姨太太和堂姐妹,更是坐立不安,塗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絞緊了帕子,眼神癡迷的近乎空洞,仿佛等待著神明的降臨。
鑼鼓聲驟然敲響,急促如驟雨初歇。
絲絨帷幕沉重地向兩側滑開。
德馨班的後台,從未像今夜這般座無虛席。
江浸月飾演的薛湘靈,蓮步輕移,自側幕飄然而出。
死寂。
滿堂的呼吸,在那一瞬間被齊齊扼住。
大紅嫁衣似火如血,金線在燈光下流淌著熔金般刺目的光澤。寬大的水袖垂落,隨著江浸月嫋娜的步態輕輕搖曳,拂過光潔的台板。點翠珠冠之下的珠簾輕晃,半遮半掩著一張驚世容顏。墨畫般的眉,還尚未開腔,隻眼波流轉間,那描畫得精致細膩的斜飛入鬢的泣血紅痕,已如撕裂人皮的傷口,妖異得奪魂攝魄。
“怕流水年華春去渺——”清越的嗓音,如同碎玉敲冰,帶著一股子奇異的穿透力,瞬間攫住所有人的心神。
江浸月在台上,身段風流,唱腔婉轉。他演的是富家千金出嫁前的嬌矜忐忑,以及對未知命運的淡淡哀愁。水袖翻飛間,如雲似霧,每一次舒展都帶著勾人心魄的韻律。
然而,在戲台側方的程不意,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景象。
在那驚心動魄的絕色皮囊之下,是冰冷運轉的非人內核。當他的水袖高高揚起時,借著轉身的那一刹那,袖口因動作而微微下滑,程不意清晰地看到那覆蓋在手腕處細膩如玉的**之下,隱隱透出幾節森白而冰冷的指骨輪廓,骨頭看著棱角分明,如同精美的瓷器下包裹著的嶙峋枯骨。
程不意心下猛的一縮,後背竄起一股子寒氣。
更讓她如坐針氈的,是江浸月的目光。
他的唱詞哀婉,眼波流轉間似乎含著無限愁緒,直直投向虛空。但程不意知道的是,那隻不過是假象。那雙深不見底地黑色瞳眸之中,每一次看似不經意的掃視,其核心焦點都如同冰冷的探針一般,側目落在程不意身上。
那目光,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專注,審視著她的,還有如鐵鏽般蔓延的惡意與粘稠陰鬱。扭曲的渴望落在她的身上,仿佛她不像是一個人,而是他精心挑選,等待著最終審判的獵物。
“收餘恨,免嬌嗔,且自新,改性情……”
唱詞如泣如訴,道盡繁華落盡的蒼涼與頓悟。
就在唱這詞的檔口,江浸月的身形隨著唱腔來了一個曼妙回旋。水袖如兩道白練,在空中劃出驚心動魄的弧線。借著這旋轉的力道,他的臉正正好好對準了沈家人所在的方位。
眼尾那抹泣血般的胭脂紅,在強光下紅的刺眼,如同流淌的鮮血。他臉上的表情,是屬於薛湘靈曆經滄桑後的平靜了悟。然而,程不意卻能清晰的看到,他那雙終日黑沉的好似子夜深淵的瞳眸之中,沒有絲毫唱詞中的超脫與平和。
恨意在他眼底交織蔓延。
轉而,他的紅唇,眼內黑浪翻湧,在珠簾的掩映下極其輕微的開合了一下。
沒有絲毫聲音發出。但程不意看的清清楚楚,那無聲的口型,如同淬了冰的詛咒,狠狠釘入她的腦海:
“姐——姐——”
那兩個字的口型尚未完全消散,一股子冰冷滑膩的觸感,如同蟄伏已久的毒蛇,猝然纏上她放置在椅子底下的腳踝,力道之大,帶著不容抗拒的狠勁。
程不意渾身肌肉瞬間繃緊,她猛地想抽回腳,卻已被那力量死死箍住。
她不禁低頭看去,哪裏是勞什子毒蛇,分明是一截素白如雪的水袖。那柔軟昂貴的綢緞好似有生命的活物一般,緊緊地纏繞著她裸露在外的腳踝**,勒得她有些疼。袖口末端,如同索命的白綾,消失在垂落的厚重絲絨帷幕之下。
台上,江浸月的唱腔依舊哀婉動人,身姿依舊曼妙無雙。他仿佛是沉浸在自己角色裏的戲癡,那截詭異延伸的水袖,與他毫無幹係。
“姐姐,這一身富貴皮——”無聲的口音再次對上了她,伴隨著腳踝上那冰冷滑膩而不斷收緊地纏繞感,“你穿的可安穩?”
ps:男主對程家人才是恨意,對女主隻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