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家祠堂的暗道通著枯井，這就已經夠匪夷所思的了。
    三人麵麵相覷半晌，姚昭星後知後覺：“你們怎麼在這裏？”
    “來查妖王玉玝和宣家先祖的糾葛。”鍾明喜簡明扼要講了下情況。
    姚昭星恍然大悟：“難怪家裏會亂成這樣。”
    “你也沒犯什麼大錯，不如先上去吧。”鍾明喜看她都要變成野人模樣了：“這會兒也沒人顧得上罰你。”
    “你們都發現我了，這裏自然呆不下去。”姚昭星搔了下好幾天沒洗的頭：“你們還要查什麼嗎？再往前就能到祠堂了。”
    常霆抬了下手電：“帶路。”
    祠堂燈火通明，姚昭星翻上來之後，兀自苦惱：“我這算不算又一次觸犯家規啊？”
    鍾明喜想了想，安慰道：“宣當家也帶外人進來過。”
    “我聽說了。”姚昭星翻了個白眼：“我爸覺得宣哥把人娶了就不算犯家規，那照這麼講我嫁常霖不也行嗎？”
    “……”
    鍾明喜驚奇於這姑娘的腦回路，而兩人側方盯著宣平畫像的常霖他哥，此刻正目不轉睛，八風不動。
    姚昭星跟著仰望畫像，喃喃道：“宣平祖師真的還活著嗎？”
    鍾明喜點頭：“嗯，基因檢測一致，他仍是人類。”
    “不愧是長生道人哈。”姚昭星熟門熟路順了供桌上的瓜果啃了一大口：“就是沒想到會成變成反派，哦，搞不好還是大BOSS。”
    少頃，常霆收回視線，祠堂裏外就這麼點地方，有什麼線索也不至於留到現在等著他們發現：“走吧。”
    “這就走了？”姚昭星看了看供桌，頗為不舍：“我餓了一天了，還沒吃飽。”
    鍾明喜笑著哄道：“帶你去吃飯。”
    姚昭星瞬間笑容燦爛：“好！”
    他們離開祠堂，聽到院子裏忙忙碌碌的，邊喊邊追，姚昭星繼續大口吃瓜：“這是遭賊了？”
    看到從祠堂出來的幾人，一位應當是宣家叔伯輩分的中年男人愣了下，要不是看清了常霆的臉，他怕是得尖叫著招人來捉拿。
    宣伯母事先在家族群裏交代過，常家的常霆帶人來查妖王行蹤，希望眾親戚配合包容，以禮相待。
    但不知道他們怎麼進了祠堂，還有失蹤了好幾天的姚昭星，居然又憑空出現了。
    姚昭星看到他就往鍾明喜身後躲，常霆往前一步擋住了中年男人探究的視線：“什麼事？”
    他這居高臨下的口吻反而讓中年大叔沒了質問的底氣，“呃，也不知道進來個什麼東西，四處亂竄，剛往這邊來了，你們見著了嗎？”
    鍾明喜搖了搖頭，問：“要報警嗎？”
    “我們家要報警也隻能報異警。”中年大叔無奈地一指姚昭星：“這不就有一個嗎？”
    “……”姚昭星恨不得鑽地縫降低存在感。
    “把你家祠堂翻修一下吧。”常霆提醒他：“地磚漏風。”
    中年大叔一頭霧水：“啊？”
    三人就這麼堂而皇之走出了宣家大門，姚昭星深吸一口外麵的空氣，高聲呼喊道：“我自由了！！！”
    鍾明喜見她這麼精神，放心不少：“吃飯去吧。”
    姚昭星早就饞得不行了：“我要吃火鍋！烤肉！還有香草抹茶雙拚冰淇淋~”
    “淋”的尾音還在飄蕩，宣家的高聳的院牆裏就翻出了那個夜闖民宅的不法分子，以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一咕嚕栽倒在地：“哎”呀！”
    這聲讓剛跨上機車的常霆頓住了身形。
    鍾明喜驚道：“小霖？”
    常霖也是一副摸爬滾打過來的狼狽德行，捂著淌血的鼻子仰頭：“哥！明喜姐！”
    姚昭星光看著都覺得疼：“找你哥走正門啊。”
    “誰會來宣家找我哥。”常霖齜牙咧嘴爬起來：“我找你的！”
    “……”
    鍾明喜明白了，常霖應該是聽說姚昭星要被家法伺候，覺得是自己的過錯，趁宣家大亂，來劫人的。
    姚昭星也是沒個沒開竅的：“找我幹嘛？祠堂的路你不是熟了麼，還用得著我帶？”
    “同你說不明白。”常霖氣紅了臉，霸氣地伸手：“跟我走。”
    姚昭星和他髒得不相上下，兩人就像是一起逃難去的，丁點浪漫的氛圍都擠不出來。
    連常霆都看不下去了，給他弟扔了一張卡：“不想媽知道，就去我那兒，王哥會安排。”
    “哦。”常霖在常霆麵前總是乖乖的，“哥，你和明喜姐呢？”
    “辦事。”常霆沒急著發動：“宣家這邊我來說，你們先走。”
    常霖摔得一瘸一拐，回頭見姚昭星還杵在原地，晃了晃他哥的卡：“你的火鍋烤肉冰淇淋都在這裏，還不走？”
    姚昭星聽得口水都要流出來了，靠著僅存一絲的理智嘟囔著：“大晚上的讓我跟你走，你不要臉我還要呢。”
    “我……”常霖這回不光是氣得臉紅，還有羞憤的成分在裏麵：“我真是吃飽了撐的來救你！”
    他這廂吼完，大門口宣家的人追了出來。
    姚昭星見她爸披著衣服抄著家夥，還氣勢洶洶必定來者不善，也顧不得其他，把常霖拽得飛起：“還愣著幹嘛？跑啊！”
    姚父在後麵咆哮：“姚昭星，你敢！”
    姚昭星頓生反骨，對著盛夏長夜與一眾親戚宣布：“啊對我就敢！我私奔去了，再追我們就殉情了！”
    “……”
    隨著他們越奔越遠，留下的人風中淩亂。
    常霆這下都懶得解釋了，給自己和鍾明喜戴好頭盔，轟著油門揚長離去。
    晚風帶走了鍾明喜的體溫，她昏昏沉沉睡在常霆背上，被喊醒的時候人都是懵的。
    常霆的手按在她額頭上：“還撐得住嗎？”
    “嗯。”鍾明喜揉了揉眼睛：“我可以。”
    常霆沒了脾氣，把車停好，兩人在滿天蛙鳴與蟲吟中步入山徑。
    手電筒快沒電的時候，鍾明喜會拿給常霆，在他掌心過一遍就又是滿格狀態。
    為了讓鍾明喜打起精神，常霆和她聊起了將來：“等事情解決了，你有什麼打算？”
    鍾明喜掰著手指頭數：“出國，畢業，繼續在研究所工作。”
    常霆沒說什麼，神色平淡。
    鍾明喜從善如流：“你呢？”
    “回家，休假，接著給重雲打工。”常霆全年無休幹了這麼久，是該歇歇了。
    鍾明喜思索道：“感覺你在重雲更自在。”
    常霆問：“離開常家，你不開心嗎？”
    鍾明喜避而不答，隻是笑著說：“這些年也沒有過得很苦。”至少在生活上，她不曾被虧待。
    常霆邁上一層台階，回頭看她：“再給你一次選擇，還願不願意踏進那扇門？”
    鍾明喜答得輕快幹脆：“願意。”
    她沒得選，母親的性命勝過塵世萬千苦難，常霆永遠無法以一個萍水相逢的條件出現在她生命裏。
    常霆自知把天聊死了，懊惱地抓了把頭發。
    “常霆。”鍾明喜忽然喊他。
    常霆不明所以，鍾明喜抬手指著浩瀚夜空：“看。”
    兩人頭頂懸著皎皎銀漢，隨著高度的拔升，視野開闊，繁星越發清晰。
    山風驟起，鍾明喜的發絲拂過常霆的臉頰，像是要被這陣風帶走似的，從他指尖流逝。
    常霆的心跳莫名慌亂，漏了一拍，連忙去抓住她的手腕：“明喜。”甚至聲線都抖了起來。
    鍾明喜停下腳步：“嗯？”
    “別走太快。”常霆直覺敏銳，他本能感到了危機，隻是還不能準確判斷出鍾明喜的異常。
    鍾明喜便安靜地等他上來，走到前頭。
    雲似輕紗籠著夜幕，星光淡去，兩人進入山林，尋得一處風水寶地，並肩麵對一塊森然聳立的墓碑——這就是宣家先祖宣平之墓。
    顏蕾心心念念的宣家祖墳就在眼前，常霆和鍾明喜很有儀式感地拜了拜，然後由前者一掌轟開了墳頭。
    身處山間，植被茂密，常霆收斂了力道，控製住電弧的走向，盡量引向天際，避開周遭的枯枝草葉。
    躲藏至此的宣平旋身從棺中飛上了臨近的枝頭，惡狠狠俯瞰下方的兩人：“如此敗德之事，你們竟也幹得出來！”
    “現在想躺進去，晚了幾百年了。”常霆並不吃尊老愛幼倫理綱常那一套：“好在妖王玉玝不會放過你，這墳早晚用得上。”
    “你……”宣平和常霆沒什麼交集，轉頭看向鍾明喜：“鍾，你的眼光不太行。”
    常霆聞言嗤笑一聲，但握著鍾明喜手腕的力道不自覺加重了些。
    鍾明喜沒將宣平的陶侃放在心上，隻是好言相勸：“教授，你沒有把握敵過全盛時期的宣鳳來，何況妖王一呼百應，屆時妖族掘地三尺，你仍是無處可逃。”
    宣平還不知道妖王玉玝占了宣鳳來的身，鍾明喜這話說得巧妙，他隻當是宣鳳來與兩位妖王達成共識，休戰來搜捕他。
    “我活了這麼久，夠本了。”宣平歪頭看他們：“倒是你們，妖王現世，要如何平這亂局？”
    “就是天下大亂，也不會跟你聯手。”常霆戳穿了他的小心思：“你沒有信譽可言。”
    談判還未開始就被這毛頭小子扼住了頭，宣平愈發討厭他，想乘風遁去，卻發現任何移形換影的術法都無法使出，頓時明白了什麼，瞪視著常霆：“你幹的好事！”
    常霆劍指於胸亮起滿山陣眼：“你以為我們走了一夜，是來喂蚊子的？”
    他沿途設陣，為的就是在宣平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把他圍死。
    異警申請了遮天罩，在這座城市裏使用術法移動反而會被定位，再有高科技輔佐，宣平一個大活人隻要出現在朗朗乾坤下，就會暴露行蹤。
    這座空墳就是他為自己留下的最後退路，亦是他心底最安全隱秘的“歸宿”。
    鍾明喜作為他的學生，知己知彼，多少能夠預判到。
    劉家那一戰，宣平到現在都沒緩過來，要不是有劉月白在手，八成會被鍾明喜廢在當場。
    他沒了籌碼，隻能束手就擒。
    宣平從樹上跳下來，警惕地盯著二人：“你們要把我交給宣家？”
    “其實可以換個說法。”鍾明喜掏出手機發了消息，再抬眼笑著告訴宣平：“教授，歡迎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