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0章:伊始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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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明喜原先是被常霆拉著手,隨著他去往安全地帶。
飛沙走石間,她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拖向一旁,繼而整個人騰空,眼前的景象盡顯混沌之色。
明明是在墜落,下方卻是電閃雷鳴的蒼穹。
鍾明喜飄進了一片溫軟澄明的池沼之中,她沒有實際的摔落感,隻是覺得身體被水吸附住了,陷在裏頭,要融化似的,十分舒服。
水麵搖籃一般,將鍾明喜穩穩托浮,她無法抗拒,闔眼睡去,不知不覺就被推到了岸邊。
再醒來,鍾明喜感覺手部微微發麻,伴隨著刺痛。
她坐起身,發現身旁聚滿了青蒼色的一足妖獸,它們好奇地打量著這位天外來客,用頭或拱著或蹭著,不自覺滲出的電流讓鍾明喜汗毛直立。
它們的形態鍾明喜並不陌生,在常霆情緒激動是,他的身上就會若隱若現出現這樣的圖騰,常家稱之為——雷獸印。
平時穿著衣服,鍾明喜自然看不到。
隻是搬進那獨棟小平房後的某一日晚上,鍾明喜備考到深夜,餓得胃疼,想去樓下冰箱拿點吃的。
常霆警惕性很高,為了不打擾他休息,鍾明喜沒敢穿鞋,赤腳抹黑下樓梯,借著外麵偷偷溜進來的月光,走到冰箱前,屏氣凝神……
“你在幹什麼?”
剛洗完澡的常霆出現在了房門口,開了客廳的燈。
鍾明喜嚇得不敢動,更不敢看他。
這個時期的女孩子本就在發育階段,體脂率升高,常家對鍾明喜有嚴苛的身材要求,夜宵一般是不被允許的,當然,鍾明喜也沒有主動提起過。
常霆看著她撫在冰箱門上的手,緊鎖的眉頭舒展開,大步過去,開了冰箱查看裏麵的食材,沒有直接能吃的。
鍾明喜還想掩飾一下,拿了一瓶冰冰涼涼的葡萄汁:“我、有點渴。”
二樓隻是沒有廚房,飲水係統還是完備的。
常霆重重甩上冰箱門,動作幅度太大,掛在肩膀上的毛巾滑落,露出了少年人緊實的身軀,以及動怒時滿身亂爬的雷獸印。
鍾明喜匆匆一瞥,立馬別過頭去。
常霆也才意識到自己是個什麼形象,連忙回房找了一件T恤套上,再回到廚房,煮了一鍋青菜雞蛋麵,一人一碗對坐吃了。
後來鍾明喜又於學校組織的參觀活動中,在一尊被收納為文物的夔牛鼎上再次見到了雷獸真容。
現在它們活生生堆在眼前,鍾明喜不知所措,有那麼一瞬懷疑自己在做著什麼光怪陸離的夢。
雷獸下沼嬉戲,它們肆意穿梭水麵,時不時化作電光上達雲霄,轟隆作響。
身後不疾不徐的腳步聲由遠至近,鍾明喜驀然回首,那人將將站定,展顏微笑。
鍾明喜站起來,仍需仰頭望著他。
似是知她心中疑惑,對方自報家門:“鄙姓羅,名逢榮。”
羅逢榮青年模樣,麵容神聖,看待鍾明喜的目光慈愛祥和。
鍾明喜見他穿著與現代人無異,詢問道:“羅先生知道如何離開這裏嗎?”
羅逢榮側身:“這邊請。”
鍾明喜隻得跟上他。
兩人一前一後走著,鍾明喜看著羅逢榮筆挺的背影,默默不語。
羅逢榮輕快道:“我偶爾會回來看一下,這兒很久沒來客人了。”
鍾明喜接過話頭:“這是什麼地方?”
“萬物伊始之地。”羅逢榮說這話時,徐徐清風給予了肯定,輕柔地拂麵而過。
鍾明喜若有所覺轉過頭,方才還朦朧荒蕪的不毛之地,轉眼間山脈綿跌,大大小小的湖泊映著湛湛青天,自穹頂而下的光束穿透雲層,在水麵上鋪灑著粼粼波光。
雷獸成群結隊追上來,乖順地繞著羅逢榮。
鍾明喜被圍得寸步難行。
羅逢榮輕揮手,它們又化作電光,飛快散去。
“你沒有畏懼排斥,所以它們很喜歡你。”羅逢榮解釋道:“都是些任性的孩子。”
換一種生物,可能還是會怕的,但麵對“雷獸”,鍾明喜已經習慣了。
她不會怕,也不能怕,這是融進血骨裏的訓誡。
鍾明喜斟酌開口:“它們有名字嗎?”
羅逢榮莞爾:“無人呼喚,何須姓名。”
神魅之物大多隻有種族記載,不會有正式的名號。
鏗鏘雷鳴在天邊乍響。
鍾明喜仰麵望去,上方依然光芒萬丈,並無烏雲。
羅逢榮的目光定在某處,神色從容:“今日倒是熱鬧。”
鍾明喜不作聲,羅逢榮道:“這位小朋友你應當認得。”
說著,羅逢榮伸手在鍾明喜眼前輕輕晃過,讓她看到了在一片黑色海域中撲騰的劉月白。
鍾明喜麵露驚詫:“小白?”
羅逢榮五指一抓,就像從娃娃機裏撈出想要的玩偶,隔空操作,將劉月白提溜了出來,還給甩了甩水。
“咳咳咳咳!”劉月白嗆了水,涕泗橫流。
當他將哭腫的雙眼睜開,看到鍾明喜時,委屈得大聲嚎啕:“明喜姐!”
羅逢榮放他下地,劉月白雙臂大張抱住鍾明喜,一度哽咽。
“小白。”鍾明喜拍拍他的背:“沒事了。”
劉月白大口喘氣:“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鍾明喜便將他的注意力分散開,引他去看羅逢榮:“是這位羅先生救你過來的,快謝謝人家。”
羅逢榮輕描淡寫道:“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謝謝羅先生。”劉月白禮貌地道完謝才反應過來:“羅先生?……這是哪兒?哇——這裏的風景怎麼跟我那邊的天差地別?!”
幾隻雷獸好奇地湊過來打量這一驚一乍的小朋友。
劉月白嚇得往鍾明喜身後躲:“啊啊啊啊啊!這不是雷獸嗎?跟霆哥身上的詛咒長得一毛一樣!”
羅逢榮聞言沉吟:“詛咒麼。”
鍾明喜安撫劉月白:“它們不會傷害你。”
羅逢榮抬手將雷獸召進了衣袖中,他好像能感應到其它空間發生的事,口吻歉然:“我去處理一些事情,二位在此稍作休息。”
鍾明喜頷首相送,劉月白歪出來朝他揮了揮手。
等羅逢榮乘風而去,劉月白才繞到鍾明喜眼前:“這羅先生是什麼人?明喜姐你之前認識他嗎?”
“他應該是這裏的居民,今天是第一次見麵。”鍾明喜如實回答。
“哦。”劉月白撓了撓頭,環顧四周,旁無他人,心裏憋了老半天的話終於有機會問出口了:“明喜姐,你為什麼說”劉家不可能交出魂壇”?爺爺又為什麼要殺你?”
不等鍾明喜說什麼,劉月白補充道:“我打定主意要刨根問底,你不告訴我,我就去問爺爺、爸媽!問一切可能知道真相的人!”
“小白,在古村時,我就說過,有些事就算知道了你也沒有改變它的能力。”鍾明喜歎息:“一個沒有意義的真相,並不值得你去付出時間精力或者更寶貴的東西。”
劉月白實在被養得太好了,他根本聽不懂鍾明喜的言下之意:“你就告訴我吧,我保證就算知道了也不去跟家裏鬧!”
鍾明喜看著他要指天發誓的架勢,無可奈何,便循循善誘道:“劉家在你被重雲綁架的前提下,仍遲遲不肯交出魂壇,你覺得是為什麼?”
劉月白記得他爺爺的話:“怕我姐得到魂壇後報複劉家?”
“你是劉家的獨苗,明知重雲行事作風狠辣,他們不可能用你的性命去賭。”鍾明喜道:“劉緋恢複記憶,劉家卻也沒有通過魂壇來鉗製傷害,劉叔叔或許不忍,但以劉爺爺的脾氣秉性來說,他不會心慈手軟。”
盡管鍾明喜已經說得很委婉了,可劉月白還是為他爺爺的行事作風而感到羞恥:“……嗯。”
“所以整件事的關鍵點,就在於劉緋的魂壇。”鍾明喜豎起兩根手指:“這其中有兩種可能,一,劉家弄丟了劉緋的魂壇;”
劉月白一怔,下意識道:“怎麼可能?”
魂壇對妖族和劉家來說都非常重要,不會輕易丟失。
就算弄丟了,那也是舉全家之力去尋找,何況這些年一點動靜都沒有。
“二,劉家持有魂壇,可在劉緋作為你的姐姐加入家族之後,至今沒有啟用過,你有沒有想過為什麼?”
劉月白癟嘴:“我就是不知道才來問你的。”
“那你應該知曉魂壇的原理是什麼?”
“這不是眾所周知的麼,讓妖族自取精魂封入……”劉月白終於意識到了關鍵:“器皿。”
物可為器,人亦可。
能讓劉老爺子投鼠忌器的,不就是他最寶貴的孫子麼。
劉月白臉上的血色驟然褪去,聲線顫抖:“明喜姐,你是說,我是魂壇?”
“劉緋或許也才想到了這一點,所以她沒有再強求劉家交出魂壇。”鍾明喜道:“小白,沒有什麼比你好好活著更重要,你的家人很愛你,這點毋庸置疑。”
“為什麼?為什麼是我?”劉月白又開始水龍頭式飆淚:“為什麼啊?!”
也就是說隻要他活著,劉緋就永遠不可能拿回屬於自己的那一縷精魂。
“我在常家時,陪常霆上課,聽過以魂養魂一說。”鍾明喜從口袋取出紙巾遞給劉月白:“你是不是早產兒?”
劉月白這下徹底石化。
他不光是早產兒,還因為時辰不對,生下來就魂力不足,有夭折之相。
劉赭告訴他,是家裏費了老大功夫,請了大師,用了靈丹妙藥,百般嗬護,才讓他平安長大。
而事實上,極大可能是劉老爺子犧牲了最後一隻妖奴的控製權,保佑他的孫兒長命百歲。
劉月白哭都哭不出來了。
他覺得自己是罪魁元首,可又無能為力,除了好好活著,什麼都做不了,仿若還置身於剛才那片黑海中,無論如何使勁,都逃脫不了被海浪吞沒的結局。
這樣的真相確實沒有意義,它甚至荒謬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