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3章朱福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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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波城外的官道上,一隊商隊緩緩前行。
朱福媛裹著粗布鬥篷,騎在馬上,指尖死死攥著韁繩。她身後跟著十幾個”商隊護衛”,實則是楚陰燃的親兵。
“殿下,再忍忍。”為首的親兵低聲道,“過了前麵山頭就能歇息。”
朱福媛抿唇不語。她的掌心早已被韁繩磨出血痕,雙腿也因長途跋涉而酸痛不已,可她一聲不吭。比起在宮中如履薄冰的日子,這點苦算不得什麼。
遠處山道上突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
“戒備!”
親兵們瞬間拔刀,將朱福媛護在中央。楚陰燃策馬從前方折返,玄色大氅被山風掀起,露出腰間那柄漆黑的刀。
“國公爺!”親兵們齊齊行禮。
楚陰燃勒馬停在朱福媛麵前,目光沉冷:“前頭有官兵設卡。”
朱福媛心頭一緊:“是李成梁的人?”
“不。”楚陰燃搖頭,“是寧波府的衙役。”
“那......”
“繞道。”楚陰燃幹脆利落地下令,“走樵夫小道。”
朱福媛看著他冷峻的側臉,突然問道:“國公爺為何要救我?”
楚陰燃轉頭看她,眉骨上的疤痕在陽光下顯得格外淩厲:“殿下不該問臣為何救您,而該問您自己——為何要逃。”
朱福媛一怔。
“若殿下甘願嫁去遼東,此刻便不會在此。”楚陰燃聲音平靜,“既然選擇跟臣走,就別再回頭。”
朱福媛攥緊韁繩,指甲陷入掌心。是啊,她早已沒有回頭路了。
樵夫小道崎嶇難行,馬匹隻能勉強通過。
朱福媛咬牙忍著顛簸,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楚陰燃騎馬在前開路,背影挺拔如鬆,仿佛永遠不知疲倦。
“殿下,喝點水。”親兵遞來水囊。
朱福媛接過,小口啜飲。水囊裏的水帶著股鐵鏽味,可她顧不上挑剔。
“還有多遠?”她啞聲問。
“翻過這座山就是慈溪地界。”親兵答道,“國公爺在那兒安排了接應。”
朱福媛點點頭,正要再問,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是警戒信號!
“下馬!隱蔽!”
楚陰燃一聲令下,所有人迅速下馬,隱入道旁密林。朱福媛被親兵拉著蹲在一棵大樹後,心髒狂跳。
遠處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說話聲。
“搜仔細點!一個角落都別放過!”
“大人,這荒山野嶺的,哪有人啊......”
“少廢話!知府大人說了,找不到長公主,咱們都得掉腦袋!”
朱福媛屏住呼吸,冷汗浸透了裏衣。那些官兵越來越近,甚至能聽見他們撥開灌木的沙沙聲。
突然,一隻冰冷的手捂住她的嘴。
楚陰燃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貼在她耳邊低聲道:“別出聲。”
他的氣息拂過耳畔,帶著淡淡的血腥氣和鬆木香。朱福媛僵硬地點頭,感受到他掌心的薄繭——那是常年握刀留下的痕跡。
官兵的腳步聲近在咫尺。
“頭兒,這兒有馬蹄印!”
“追!”
腳步聲漸漸遠去,朱福媛長舒一口氣,這才發現自己的後背已經濕透。
楚陰燃鬆開手,起身查看情況。
“國公爺......”朱福媛聲音發顫,“我們被發現了?”
“無妨。”楚陰燃神色不變,“他們追的是假線索。”
原來他早就在另一條路上安排了誘餌。
朱福媛看著楚陰燃冷靜的側臉,突然意識到——這個男人能在朝堂傾軋中活到現在,絕非僥幸。
慈溪縣城外的小村莊裏,炊煙嫋嫋。
朱福媛被安置在一戶農家小院中。老婦人端來熱水和幹淨衣裳,恭敬道:“姑娘先歇著,飯一會兒就好。”
朱福媛道了謝,環顧四周。屋子雖簡陋,卻收拾得幹淨整潔。
“殿下放心,這兒很安全。”親兵守在門外,“國公爺去安排後續事宜,晚些回來。”
朱福媛點點頭,終於放鬆下來。她脫下沾滿塵土的外袍,用熱水擦洗身子。水中倒映出她憔悴的麵容,眼下青黑一片。
多久沒睡過一個安穩覺了?
自從三皇兄登基,她就像個物件般被擺布。先是軟禁,後是遠嫁,沒有人在乎她的想法。
直到楚陰燃出現。
朱福媛攥緊布巾,指節發白。她不知道楚陰燃救她是出於忠心還是另有圖謀,但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再任人宰割。
夜幕降臨,楚陰燃回到小院。
朱福媛正在燈下看書——一本從農家借來的《三字經》。見他進來,她放下書卷,起身行禮:“國公爺。”
楚陰燃微微頷首:“殿下歇得可好?”
“很好。”朱福媛猶豫片刻,“我們何時啟程去杭州?”
“明日寅時。”楚陰燃在桌前坐下,“李成梁的人已經封鎖了官道,我們得走水路。”
朱福媛給他倒了杯茶:“國公爺不怕我連累您嗎?”
“殿下多慮了。”楚陰燃接過茶杯,“臣既然敢救您,就有把握護您周全。”
他的語氣平靜而篤定,仿佛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朱福媛看著他修長的手指——那雙手既能提筆寫奏章,也能握刀殺人。
“九弟......”她輕聲問,“他真的還活著?”
楚陰燃抬眼看她:“臣從不妄言。”
朱福媛眼眶發熱:“他......還好嗎?”
“九殿下很好。”楚陰燃放下茶杯,“靜姝公主將他照顧得很好。”
聽到妹妹的名字,朱福媛再也忍不住,淚水奪眶而出。她急忙低頭,不想在楚陰燃麵前失態。
一隻骨節分明的手遞來帕子。
朱福媛接過,低聲道謝。
“殿下不必憂心。”楚陰燃的聲音罕見地柔和了幾分,“再過三日,您就能見到他們了。”
朱福媛攥著帕子,重重點頭。
寅時的慈溪碼頭籠罩在薄霧中。
朱福媛換上粗布衣裙,扮作商賈家的小姐。楚陰燃一身靛藍長衫,腰間配劍,看起來像個護送東家的鏢師。
“上船後別出聲。”楚陰燃低聲叮囑,“無論發生什麼,都別掀簾子。”
朱福媛點頭:“我明白。”
小船緩緩離岸,駛入晨霧彌漫的江麵。朱福媛坐在船艙內,聽著槳櫓劃水的聲音,心跳漸漸平穩。
突然,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
“停船檢查!”
朱福媛渾身一僵。
“官爺行個方便。”船夫賠笑的聲音傳來,“小的是運茶葉的......”
“少廢話!所有船隻一律檢查!”官兵厲喝,“奉李將軍令,搜捕朝廷欽犯!”
船簾被猛地掀開,刺目的火把光照進來。朱福媛死死低著頭,攥緊了藏在袖中的匕首。
“這丫頭是誰?”官兵粗魯地問。
“回官爺,是東家的小姐。”船夫哈著腰,“去杭州探親的......”
官兵狐疑地打量著朱福媛:“抬頭!”
朱福媛心跳如鼓,緩緩抬頭——
“官爺。”楚陰燃突然出現在艙口,遞上一塊銀子,“行個方便。”
官兵接過銀子掂了掂,又打量楚陰燃幾眼,突然臉色一變:“你......”
刀光一閃。
官兵瞪大眼睛,喉間噴出鮮血,直挺挺倒了下去。
“走!”楚陰燃一把拉起朱福媛,“跳船!”
朱福媛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拽著躍入江中。冰冷的江水瞬間淹沒頭頂,她拚命掙紮,卻被楚陰燃牢牢箍住腰身,拖向岸邊。
身後傳來混亂的喊殺聲和箭矢破空的呼嘯。
朱福媛嗆了幾口水,眼前發黑。恍惚中,她感覺楚陰燃將她推上一塊浮木,自己卻沉入水中。
“國公爺!”她驚恐地伸手去抓,卻隻抓到一片染血的衣袖。
朱福媛醒來時,躺在一間陌生的屋子裏。
“殿下醒了?”一個溫婉的女聲響起。
朱福媛轉頭,看見一張與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臉——朱靜姝。
“靜姝......”她聲音嘶啞,“國公爺呢?”
朱靜姝眼眶通紅:“他......他中箭了。”
朱福媛猛地坐起,眼前一陣發黑:“帶我去見他!”
隔壁房間,楚陰燃躺在床上,臉色蒼白如紙。一個須發皆白的老者正在為他包紮肩上的箭傷。
“國公爺......”朱福媛踉蹌著走到床前。
楚陰燃睜開眼,目光依舊銳利:“殿下無恙?”
朱福媛淚如雨下:“您為何......”
“臣職責所在。”楚陰燃平靜道,“殿下平安就好。”
朱靜姝扶住搖搖欲墜的姐姐:“阿姊,讓國公爺休息吧。”
朱福媛不肯走,跪在床前重重磕了個頭:“福媛謝國公爺救命之恩。”
楚陰燃閉了閉眼:“殿下不必如此。”
屋外,九皇子怯生生地探頭:“阿姊......”
朱福媛轉身,看見幼弟站在門口,小臉滿是擔憂。她再也忍不住,衝過去緊緊抱住他,嚎啕大哭。
楚陰燃聽著姐弟三人的哭聲,緩緩閉上眼。
窗外,杭州城的暮色漸沉。
燭火搖曳,映著楚陰燃蒼白的臉。老郎中收了藥箱,對朱靜姝低聲道:“箭上淬了些散力的藥,雖不致命,卻要好生將養,萬不可動氣勞力。”
朱靜姝點頭應下,送走郎中後,見朱福媛仍守在床邊,眼眶紅腫如桃。
“阿姊,你守了他一天了。”朱靜姝遞過食盒,“多少吃些東西。”
朱福媛搖頭,目光落在楚陰燃纏著白布的肩頭,那裏仍隱隱滲出血跡。她伸手想去碰,指尖卻在半空停住。
“他總說職責所在。”朱福媛聲音發啞,“可哪有拿命去填的職責?”
帳內忽然傳來一聲輕咳。楚陰燃緩緩睜眼,見長公主紅著眼眶,喉間動了動:“殿下……該歇息了。”
朱福媛猛地回神,慌忙拭去淚痕:“我無礙。”
楚陰燃卻轉開視線,望向窗外沉沉夜色:“杭州並非久留之地,李成梁的人……很快會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