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鶴林與宋悅安兩人坐在靠近中點心的位置，其它的位置上都多多少少坐著一人、兩人、三四人，零零散散的。
    小二端上幾盤葷素搭配的酒菜，兩人默默吃著。
    鄰桌坐著兩個糙漢，布衣舊裳，啃著手裏的白饅頭，兩人的談話吸引了蕭鶴林與宋悅安的注意。
    “唉”開口的人胡須八叉，到肩的頭發紮成一股小辮，他深歎一口氣道：“也不知這無疾山的官道什麼時候才能解封，那些小道太容易出事了”
    “要不說如今這朝廷三不管啊，這不管，那不管，啥也不管，這路封了也不會重新劃一條出來，他不劃也就算了好歹管一管那些強盜啊”現在開口之人看上去年輕許多，說話聲音也沒有收斂，他這話說完周圍立刻安靜下來。
    胡須八叉咽下嘴裏的饅頭，一巴掌甩在年輕那人的頭上：“說啥呢？沒睡醒啊？”這樣裝模裝樣地教訓完，便對看向他們的人賠笑道：“小孩沒睡醒，大家也啥沒聽到哈，啥也沒聽到”
    他這麼一說其他人便回歸原樣，繼續說說笑笑，就像剛剛發生的事是錯覺。
    胡須八叉：“跟你說過多少次了，在外麵不要瞎說，你咋就是不聽呢？”
    年輕那人略帶委屈道：“還不是你先說的”
    聽此，胡須八叉差點一口老氣嗆到：“哎呦祖宗，我說的和你說的就不是一個概念好嗎”
    “怎麼就不是一個概念了？那些人為什麼敢這麼大膽在天子腳下做強盜，不就是朝廷管控不力嗎？”
    “你”胡須八叉被氣得臉都變了一個顏色。
    “敢問這位兄弟，這路上是發生什麼事了？”宋悅安此刻看上去非常和藹，完全沒了原本的冷傲與淩厲。
    聞言胡須八叉回過頭，打量著宋悅安與蕭鶴林。
    宋悅安揚起一抹自然的笑：“這是我家公子，我是他的護衛，在鄷都城做點小生意，但家裏生意貨源出了點問題，姥爺便安排我與公子去彬州看看”宋悅安臉不紅心不跳地繼續說著：“剛才無意聽到二位說的話，我們就想了解了解”
    胡須八叉低眉思考一瞬，然後湊近了些，對宋悅安道：“你們是做什麼生意的？”
    宋悅安：“布料，小本買賣”
    鄷都作為大慶國都，容納著千千萬萬的商戶與官家，而這些大部分生意的原材料都要向其他地區進口，彬州盛產棉花、蠶絲，是布料貨源的首要出處。
    胡須八叉壓低聲音：“實不相瞞，我與我弟弟原本是要進城賣草藥的，但最近無疾山不是被封了，我們就繞了其它路。哪想到這麼倒黴，遇到搶劫的，他們把我們的藥草全搶走了”
    “那草藥可是我們在山中挖了半年才湊了這一點啊，如今什麼都沒有了”胡須八叉那人說著又大口咬了手裏的半塊饅頭。
    “兩位公子聽我一句勸，你們要去彬州還是回去多雇點打手吧，這一路可不太平。”
    “多謝提醒”宋悅安拿出三兩銀子放到那兩人的桌上，轉頭對蕭鶴林道：“公子吃飽了就回房休息，屬下出去轉轉”
    說著宋悅安便邁步離開，出了驛站。
    留在屋中的蕭鶴林與對桌的兩人尷尬地對視一眼，蕭鶴林心道：不是這人怎麼就自己走了？
    “公子這錢我們不能收啊”胡須八叉那人說著就把銀子要塞給蕭鶴林。
    蕭鶴林收回思緒：“就當是我們打聽消息的報酬了”說著蕭鶴林站起身：“你們慢慢吃”
    蕭鶴林追了出去，此時天色早已經暗下來，而宋悅安也已沒有身影。
    蕭鶴林站在門口，望著黑漆漆的山澗，心裏暗罵一聲。
    翌日
    天色剛亮蕭鶴林的房門就被敲響了。
    “公子起來吃早飯了”宋悅安站在門外說道。
    蕭鶴林簡單漱洗完下樓，與宋悅安一起吃了早飯，兩人便收起行囊，騎馬離開了驛站。
    趕了一個多時辰的路終於到了無疾山。
    再次踏上這片夢魘般的土地，蕭鶴林仿佛看到了那日的情景。
    大火將整片山林點燃，火光照亮了夜空，爹爹渾身是血，他跪在地上用劍強撐著那副早已力竭的身體。慢慢的，蕭逸抬起頭望著蕭鶴林。
    一開始是一雙，然後是兩雙，再然後是四雙、五雙…百十雙…，這些人的臉與眼，在蕭鶴林眼中無限放大，最後向蕭鶴林撲麵而來。
    “公子！？”宋悅安扶住差點栽倒地的蕭鶴林，看著眼前人失神的樣子，宋悅安微微凝起眉頭。
    蕭鶴林眼睫輕顫，視線由模糊變清晰，烈火褪去，這裏的草木被燒了幹淨，隻有滿地的黑色焦炭。
    “我”蕭鶴林呼吸沉重：“沒事”
    宋悅安鬆開扶住蕭鶴林的手，沒有說什麼跨步往山中深處而去。
    蕭鶴林指甲鉗入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印跡，仿佛隻有這樣才能壓製情緒，他默默跟在宋悅安身後。
    宋悅安環視著四周，在無疾山轉了一圈，什麼都沒有發現，腳下一節枯枝被踩斷：“太幹淨了，這場幾乎把夜空燒亮了的大火就是要銷毀痕跡的”
    “公子還記得些什麼嗎？他們有多少人？有什麼特征？比如佩戴服飾？用的武器？說話口音？”宋悅安邊走邊問道。
    “大約三四十人”宋悅安腦中回想著那些的人樣貌特征：“他們蒙著麵，穿著普通的夜行衣，手中劍的樣式與集市上那些鐵匠鋪子賣的沒什麼兩樣，他們全程沒有說過一句話。但我記得他們的招式，每一招都是不留餘地的殺式，那是一種就算犧牲自己也要同歸於盡的殺式”
    宋悅安低眉蹲下身，修長有力的手指撿起一點焦土，放在鼻尖聞了聞。
    “公子也看到了，這裏確實什麼都沒有留下”宋悅安拍掉手指上的焦土，站起身：“回去吧”
    宋悅安跨步剛走兩步卻突然止步：“鐵匠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