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河水大量灌進鼻腔，沈芸謹的肺部和大腦劇烈灼燒著，可這都不如她的心痛。
    血的經驗告訴她，原來惡劣的基因，不會因性別改變，哪怕是麵對自己的母親，也會不假思索釋放惡意。
    鳳兒求著王小花吃雞腿的畫麵，像是麵巨大的顯示器，照得沈芸謹無路可逃。
    對方體內好歹有自己一半基因，怎能為口吃食，就卑微得像條狗似的。
    懷著滿腔悲憤和無奈，疾馳地流水為她生命畫上了句號。
    沈雲瑾的意識就此陷入黑暗，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眼前豁然明朗，自己像是一台被重啟的機器。
    她睫毛微顫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麵巨大的白玉棋盤，隻不過棋局尚未開始。
    扭頭，沈雲瑾看見木質的窗戶外，是大片大片的粉色海棠繁花，一陣風吹來，她聞到沁人心脾的花香。
    花朵隨風舞動，花瓣因風飄落，幾片嬌嫩不偏不倚，從窗口越過，停留在沈芸謹的手背上。
    將手翻過來，幾片花瓣被捏在手中，觸感冰冰涼涼異常柔軟。
    這裏是……
    沈芸謹呆呆地望著手中的花瓣，她腦中一片空白，反射弧變得超長，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誰。
    我到底是誰？
    為什麼會在這裏？
    嘎吱——
    一道木門聲打斷沈芸謹的思考，她抬頭，目光木訥地往發出聲音的地方望去。
    隻見，一個穿著青色圓領長杉袍的年輕女子，正站在不遠處，她皮膚白淨，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頭上梳著兩個小辮子。
    看到沈芸謹醒來，她瞬間咧起嘴，眼神放光，像是遇到了什麼天大的好事。
    “是小姐醒了！我要告訴老爺和夫人！”
    女子手舞足蹈地跑出門外，興高采烈地樣子讓沈芸謹內心湧起極大的不安。
    下意識地，她隻想逃離這裏，趁著女子口中的老爺夫人，還沒趕過來之前。
    下床，她光著腳踩在柔軟的地毯上，像是陷進了蓬鬆的雲朵裏。
    房間內很大，各種木質家具擺放齊全，巨大的屏風矗立在不遠處，上麵彩繪著梅、蘭、竹、鬆花中四君子。
    它們栩栩如生，就像是真的一樣。
    這鬼斧神刀般的繪畫，吸引得沈芸謹竟一時間忘記逃跑，她停在原地，伸出纖細的手指**上去。
    不一會兒的功夫，門外便傳來雜亂的腳步聲，聽到動靜沈芸謹這才堪堪回神，但為時已晚，來人已推開木門。
    進來的女子約四五十歲，可歲月仿佛並未在她身上留下痕跡，她梳著同心髻，戴著做工細致考究的金銀頭飾。
    她身穿米色霞帔翟衣搭配杏色羅裙，看到沈芸謹光腳踩在地上時，她馬上心疼地撲過來。
    “娘的好囡囡，快到床上去，你大病初愈可千萬莫要著涼。”
    女子伸手，攙扶著沈芸謹返回床鋪，在肢體接觸的瞬間，好似時間倒流，一股記憶以光速鑽進她的腦海。
    這刻，沈芸謹記起來了自己是誰，她是宰相府千金，自小便得了怪病，總會毫無預兆地昏睡，最長可達幾個月之久。
    而眼前這個人，是她娘親——柳昭昭。
    “娘！”
    沈芸謹內心情感激烈，像是有什麼東西，要破體而出似的，胸口又酸又脹，讓她忍不住落下眼淚。
    柳昭昭聽到這聲軟軟糯糯的“娘”心都要化了，她一把將眼前的小人摟入懷中，默默擦著早已決堤的眼淚。
    “囡囡乖，囡囡乖。”
    柳昭昭像哄小孩似的，拍著沈芸謹的後背，內心全是對自家女兒的心疼。
    “囡囡，爹爹也來了。”
    姍姍來遲的男人，步伐略顯急促，他長得濃眉大眼，氣宇軒昂，花白的頭發被梳成中分，頭上戴著金發冠，用一根簪子固定。
    他穿著玄色直裾袍，上麵繡著祥雲樣的暗花，他叫沈書文，是沈芸謹的爹，也是當朝位高權重的宰相。
    沈書文和柳昭昭一樣，看沈芸謹的目光，同樣充滿憐愛與心疼。
    “小姐！”
    最後跟進來的，是最開始進屋的女子，她是沈芸謹的貼身丫鬟——風兒。
    “爹爹。”
    “風兒。”
    像是逢年過節，家裏走親戚，沈芸謹叫完人後，便不知下步要幹什麼，她與來人似乎並沒有共同話題。
    “囡囡，你快躺下，娘給你把被子蓋上。”
    柳昭昭小心翼翼扶著沈芸謹躺下，並動作輕柔地給她蓋上華麗的綢緞被子。
    在場的每個人，臉上都掛著微笑，可眉宇間和眼底深處，都隱藏著淡淡的憂傷。
    沈芸謹深知，全家人都在為自己的病發愁。
    “娘，你不要太過擔心了，我現在不是醒來了嗎？”
    沈芸謹伸手握住柳昭昭的大手，勉強擠出個微笑，她是相府千金，眼前的全都是自己的家人，這點毋庸置疑。
    可她總有種奇怪的感覺，像是胸膛裏的心髒，缺失了一角，腦袋裏還是空空的。
    見沈芸謹如此懂事，自己都身患重病，居然還安慰她，柳昭昭流著淚，她咬牙切齒暗暗握拳。
    “蘅蕪王到底同意不同意，把人參草給我們？我再去求求他，一定要把東西拿到手！”
    柳昭昭忽地一下起身，臉上滿是堅決，她這個當娘的，是無論如何再也看不得，自家女兒的生命大把大把地流失。
    “我決定了！我們把江南所有涉鹽的產業，都轉讓給他，如此應該能換顆草藥了。”
    沈書文痛苦扶額，最終他咬牙切齒，作出個艱難的決定，這關乎宰相府的大半個身家。
    “爹爹，萬萬不可，江南鹽田可是咱們幾代人的心血！”
    沈芸謹深知鹽田對宰相府的重要性，她怎敢為自己，把老祖宗的產業都虧空？
    盡管人參草十年一開花，十年一結果，十年一成熟，乃是無價之寶。
    連皇上都沒有，況且那還是蘅蕪王母妃留給他的，可用鹽田換，未免也太虧本了。
    沈書文頹廢地坐在椅子上，像是有團亂麻賭在心裏，這其中的價值他豈會不知？
    “若是再陷入一次沉睡，就要準備後事了。”
    禦醫的話，就像是魔咒，他這輩子可就這一個寶貝囡囡啊，如果可以，沈書文都願意以命換命。
    “我意已決，就這樣辦吧。”
    沈書文幾乎斬釘截鐵，柳昭昭和沈芸謹同時沉默，房間瞬間被悲傷的氣氛籠罩。
    風兒站在角落輕聲抽泣著，感歎自家小姐紅顏多薄命。
    “爹娘，這次就讓女兒去試試吧，說不定蘅蕪王會改變主意。”
    沈芸謹不卑不亢地開口，像是胸有成竹般，不過實際上，她也不確定對方會不會同意。
    不過，她想要為家務盡量爭取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