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名燼 017,清名燼(16)上船與工具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556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秦雲宵眨了眨那雙桃花眼,嘴角勾起一抹無害的笑容:“因為我害怕呀。”
突然,一陣強烈的眩暈感襲來,何思漾猛地從夢中驚醒。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額頭上滿是冷汗。
“醒了?”床邊坐著個人影,逆著光看不真切。
“還暈嗎?喝點水。”
眼前人端著水靠近,何思漾的視野逐漸清晰,一瞬間就被那雙與夢裏極為相似的桃花眼所捕獲。
“別過來!”
他伸手打翻了水,撐起身子想往後靠,卻忽略了自己的身體狀態,眼前天旋地轉,他不禁向後仰去。
“咚——”地一聲悶響,後腦勺沒有傳來疼痛。何思漾閉上眼睛緩了緩,再睜開時,終於看清了眼前的人。
“……耿星陌。”聲音有些啞。
“嗯,”耿星陌收回墊在何思漾後腦的手,揣進了兜裏,“又把我認成誰了?”
何思漾盯著他的手:“你的手……疼嗎?”
“還行。”
“對不起。”
“嗯。還有呢?”
“……還有?”
“不說聲謝謝嗎,”耿星陌把杯子撿了起來,又去給何思漾重新倒了杯水,“你以為,陳紹楠現在為什麼不在這裏?”
“陳紹……”何思漾這才想起還有這號人物,“你把他支走了?”
“不錯,看來沒傻。”耿星陌讚許道。
何思漾喝了口水,壓了壓暈眩帶來的反胃:“你做了什麼?”
“我得到信息太過於容易,陳紹楠一定知道了我在查瀾光那塊地。所以,我明麵上像個愣頭青一樣查著瀾光,私底下去查了他的”夢幻家園”那個樓盤,果然發現了東西。”耿星陌說道。
“其實我也沒做什麼,夢幻家園的問題存在許久,地基下沉,牆體開裂,還有水管滲漏嚴重,電路布線混亂存在安全隱患,甚至連小區的綠化植被都是臨時移植過來充數的,根本活不了多久。我隻是把這些照片資料整理了一下,一起匿名發給媒體了而已。但這件事還是物業和代理公司的責任站大頭,估計拖不了陳紹楠太久。”
“夢幻家園……”何思漾覺得耳熟,仔細回想,之前陳紹楠讓他去陪的錢總,好像就是夢幻家園的物業公司老板,“難怪。”
“那你怎麼進來的?”他問道。
耿星陌輕描淡寫道:“陳紹楠請了人照顧你,給了她房卡,她恰好是我粉絲,就放我進來了。”
何思漾有片刻無語:“……真是毫無職業道德。”
“說說你吧,怎麼就暈過去了?”耿星陌問道。
何思漾搬出早就想好的謊話:“我其實就是低血糖,在廁所摔了撞到頭了。”
“哦,低血糖,”耿星陌點點頭,臉色陰沉,“低血糖低到腦震蕩?低到心髒驟停?”
何思漾駭然:“你這又是聽誰說的?!醫生?!”
“回答我。”
“毫無醫德啊……”何思漾小聲罵道,不太敢看耿星陌的臉色,“就是摔到頭了吧,我又不學醫,我也不清楚我是什麼情況。總之我現在除了頭有點暈,其他都挺好。”
耿星陌盯著他,何思漾拉過他的袖子扯了扯:“行了我們談正事。我在陳紹楠的行李裏找到了這個。”
他從兜裏拿出那瓶藥和那張紙條。
耿星陌接過藥瓶,隨意看了看。在看到那張紙條時,他的臉色變得更為駭人。
何思漾咽了咽口水:“你……還好嗎?”
耿星陌攥著紙條的手微微顫抖,胸腔中怒火在熊熊燃燒,臉上卻強忍著不發作,就像平靜的湖麵被烏雲遮住了光,透出一股讓人不敢靠近的寒意。
“他們還在做這種事情。”他低聲道。
“什麼?”
“祭祀,”耿星陌道,“三年一次,每年的最後一天,挑選相貌姣好的年輕男女。”
“……然後呢?”
“年輕熾熱的靈魂,正是**所垂涎的獵物。”耿星陌嗤笑一聲,“他還有個很有詩意的名字,叫”采捕青春”。”
何思漾心驚:“這不是犯法的嗎!?”
“犯法的前提是,法律對他們有約束。”耿星陌淡淡道,“這些人,他們自成一套法律,他們就是法。”
高懸的律法條文,在陰影下蜷縮成柔順的藤蔓,唯纏繞著強者的權杖向上攀生。當司法天平的兩端都墜滿了黃金,便成了壓在每一個平凡靈魂之上的山嶽。
“真是反了天了……”何思漾揉了揉太陽穴,“現在才一月,那這張紙條就是前段時間的,我被下藥那天?”
“嗯。”
“真沒想到,同一天居然會發生兩件一樣性質的事。”何思漾喃喃道,“耿星陌,我真的要好好謝謝你。”
“感謝可以,但別以身相許。”
“滾。”何思漾沒什麼力氣地錘了他一下,又問道,“那這是他在向陳紹楠求助,還是陳紹楠撿到了隨手揣進了兜裏?”
耿星陌搖頭:“不清楚,但我偏向於後者。”
何思漾的頭更疼了。
他原本以為這個遊戲隻需要幫助耿星陌退圈,沒想到還被卷進了黑色產業。
“耿星陌。”何思漾喚道。
“說。”
“你之前提了一嘴,說你想退圈,”何思漾小心翼翼道,“是因為這個嗎?”
“……”
何思漾又道:“你說你在王宗興那裏中過招……”
“不是我,”耿星陌打斷他,深吸一口氣,“我現在不想提這個。”
“我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你說出來,我也好幫你。”何思漾道,“你看,我都找到這東西了,我還是挺有用的吧?有我幫你,你也……”
“何思漾,這是為了你好。”耿星陌揉了把何思漾睡得亂糟糟的頭發。
何思漾在何家老宅聽了太多遍這句話,已經PTSD了:“你可別為我好,我不需要。”
“那你需要什麼?”
“你退圈娶我。”
“……”耿星陌無奈道,“何思漾,你想離開陳紹楠,我可以幫你,但這件事涉及到的已經不止陳紹楠了,再往下查下去,你就一點回頭路也沒有了。”
“回頭路?什麼回頭路,”何思漾道,“我的回頭路就是你啊,我從良不都是為了你。”
“好好說話。”
“這頭回不了一點,”何思漾抱著雙臂靠在床頭,嚴肅道,“陳紹楠這幾天看我看得緊,我屢次忤逆他,他肯定已經對我起了疑心……不,起了殺心也說不定。”
他想起陳紹楠砸門的情形,嚴重懷疑陳紹楠是把門鎖當成了他在砸:“你知道的,他們這種以自我利益為第一位的人,一旦起了疑心,是寧可錯殺也不可放過,我如今簡直危在旦夕。既然選擇上了你的船,就注定回不去了。”
沉默在蔓延,如同墨水在宣紙上洇開,吞噬了所有輪廓。耿星陌麵容靜如古井,唯有瞳孔是冰冷的鏡,精密映出何思漾的言語,測量每一寸真偽。
何思漾並未回避那審視的目光,反而坦然回望。視線交錯的刹那,仿佛兩片無波的湖麵相遇,底下卻進行著一場無聲的丈量。他的坦誠,成了另一麵鏡子,映照著鏡子的本身。
良久,耿星陌歎了口氣:“你不後悔?”
何思漾心知這是他贏了,忍不住翹起了嘴角:“此生不悔。”
“下輩子可別再有牽扯了。”耿星陌報複般地又揉了把何思漾的頭發,“那瓶藥我會找人去化驗成分,結果沒出之前,你安分一點,老老實實把戲拍完。”
“怎麼,你還替張導擔心啊。”何思漾捂著頭,覺得自己要禿了。
耿星陌說道:“雖說我準備退圈了,但這部戲簽了合同,總得把它拍完。”
“哦,”何思漾點點頭,“畢竟耿老師緊湊的行程安排,經不起任何意外的耽擱。”
耿星陌:“……”
“耿老師的時間,合同裏明碼標價。”
耿星陌:“……”
他舌頭頂了頂腮,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何思漾:“何思漾,你病好了?”
何思漾皮完才意識到,他現在還是病患,根本不是耿星陌的對手,隻能秒變柔弱,聲音有氣無力:“沒,我還頭暈。”
“接著裝。”
“我真的暈,這是哪裏?你是誰?我怎麼看不清。”
“還病情加重了是吧,”耿星陌站起身,惋惜道,“那我隻好通知陳總過來一趟了。”
何思漾:“……你大爺的是不是玩不起。”
————
另一邊——
“陳總,現在客戶都炸鍋了,好幾個原本打算簽約的客戶都反悔了,銷售部電話都被打爆了!現在輿論已經發酵,網友們根本不聽解釋,都在一邊倒地指責我們。我們的官方聲明根本沒人看,還被罵是在狡辯。”
電話那頭,銷售主管心急如焚。他知道,如果不盡快解決這個問題,“夢幻家園”樓盤的聲譽將毀於一旦,公司前期的投入將血本無歸,還可能麵臨巨額的賠償和法律訴訟。銷售中心原本熱鬧的場景不見了,變得冷冷清清,偶爾有幾個客戶進來,也是滿臉狐疑,沒待幾分鍾就匆匆離開。他看著空蕩蕩的銷售大廳,心裏像被刀割一樣難受
“您什麼時候回來?很多方案都在等著您做決斷。”
陳紹楠死死盯著iPad網頁,冷冷道:“怎麼,我一不在,你們就亂成這樣?”
“也不是……”
“聯係錢培安了沒有。”
銷售主管說道:“聯係了,錢總說,是您……您……”
陳紹楠不耐煩道:“我什麼。”
“是您言而無信在先,”銷售主管囁嚅道,“也不能怪他偷工減料……”
陳紹楠直接掛了電話。
“言而無信……”他雙手緊握成拳,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額頭上的青筋也暴了起來。
和他以往的那些合作一樣,他原本以何思漾為附加條件,找了錢培安的物業公司。但何思漾不知道怎麼回事,說好了的事情卻突然無理由反悔。錢培安在房間衣服都脫了,最後卻被蔣依葉遣返。錢培安丟了麵子,表麵上說沒事,私底下卻給他藏了這麼大個驚喜。
陳紹楠深吸一口氣。
這件事到頭來,責任還是在何思漾身上。他不理解從前對他言聽計從的何思漾,現在怎麼突然到了叛逆期。
無論如何,何思漾都是一件很趁手的工具。用得越久,握在手裏越能感受到那種危險的契合。陳紹楠偶爾會撫過工具上被體溫浸透的痕跡,像**養熟的獠牙。他欣賞這份日漸打磨出的光澤,卻也時刻警惕著——工具終究是工具。若有一天它鈍了,或是過分銳利到可能割傷主人的手……
陳紹楠指節輕叩桌麵,眼底沒有任何波瀾。他很清楚,屆時自己會親手折斷它,動作會比殺一條野狗更加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