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001,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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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給我滾出去!我們何家沒有你這種不要臉的人!”
偌大的新中式別墅裏落針可聞,寂靜像墨汁滴入清水,迅速蔓延開來,將每一個人都浸泡其中。
“丟人都丟到學校了,喜歡誰不好,喜歡個男的!?這麼多年的書全都白讀了,分不清什麼是禮義廉恥!”
何思漾聞言,緩緩抬眼,目光從一張張麵目模糊、神情複雜的臉上掃過,不帶任何停留,最後定格在了眼前人的身上——
他的父親,何度。
何思漾從未見過何度如此失態。那張慣於對外展示溫文爾雅的臉,此刻被震怒撕裂,如同終於繃不住體麵假象的火山,噴發出灼熱而醜陋的岩漿。何思漾甚至有點自嘲地想,自己也算有本事,竟能將最重臉麵的何度逼至這般田地。
右臉被扇過的地方灼熱地腫起來,耳鳴聲漸歇,他扯了扯嘴角,拉出一個讓滿座皆驚、無人滿意的微笑。
“禮、義、廉、恥?”何思漾嗤笑,笑聲幹澀得像砂紙磨過木頭,“那請問父親,您懂嗎?”
“還敢頂嘴!”
“您最清楚,當初為了把我領回來,您費了多少心思,演了多少戲,如今將我逐出家門,豈不白白浪費您當年的心血。”
何度氣得渾身顫抖:“我當初要是知道你會是這個樣子,我就不會……”
“不會怎樣?不會把我領回來?”何思漾諷刺地看著他,“還是不會出軌我媽生下我?”
“孽障!”
“夠了!”
在下一巴掌到來之際,何婉菱忍無可忍地敲了三下拐杖。第一下讓何度的手停滯在了半空,第二下壓得何家所有人都低下了半頭,第三下落下時,連簷角的雀兒都停了聲。
權力無聲,往往體現在這些細微的掌控裏。
“老二,你看你像現在什麼樣子。”
持杖的老人並未抬眼,枯瘦的指節仍扣在杖首那溫潤的老玉上。那玉經曆了不知幾代人的摩挲,光潤得仿佛吸飽了人性深處的複雜與幽微。
“被小輩三言兩語就激得風度盡失,那你與他,此刻又有何區別?”
“兒子知錯。”何度垂著頭,後背沁出冷汗。
何思漾冷眼瞧著父親這副瞬間收斂的窩囊相,隻覺得荒謬又可笑。
何婉菱的目光這時才淡淡地掃向他,眼中有一種經年累月沉澱下來的權威,冰冷而沉重:“小兒戲言,滿口胡話,你以為這樣就能氣到你爹氣到我,天真得無可救藥,枉費何家十年托舉栽培你……”
“奶奶,您也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在何婉菱麵前,何思漾不自覺收斂了幾分棱角,但那股從心底漫上來的悲涼卻難以抑製,他連自嘲的力氣都沒有了。
“我知道,在您眼裏我大概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但這何家大院,台上台下,又何嚐不是個搖搖欲墜的草台班子……”
何婉菱皺眉:“慎言!”
“奶奶,我沒力氣陪你們演了,”何思漾的眼中是一片焚毀後的荒蕪,沒什麼溫度,“十年,我累了。聚時不歡,散時也給彼此留點體麵吧。我從未期望過你們能接受我的性取向,因為你們本質上都是與我無關的旁人。你們的接納或反對,認可或鄙棄,其實都觸動不了我分毫。”
“今天我也姑且做回一次孝子,聽我父親的話,離開何家,從此橋歸橋,路歸路,我與何家斷絕關係,在外絕不會提及何家半字,”他頓了頓,唇角彎起一個極盡諷刺的弧度,“包括你們幹的那些髒事兒。”
廳內死寂,姑姑何靜雯瞠目結舌,喃喃道:“瘋了吧……”
何婉菱不動如山,隻是眉頭蹙得更深。
何思漾在一片沉默中繼續說著,語氣裏淬著冰冷的警告:“當然,你們依然可以試圖用我媽來威脅我。但我也保證,會讓諸位親眼見識一下,什麼叫養虎為患。”
何度怒喝:“放肆!”
何婉菱厲聲道:“你也閉嘴!”
她的餘光掃過旁邊嚇得瑟瑟發抖的兩個孫女,以及自始至終低著頭、一言不發的兒媳,目光最後回到何思漾身上時,極快地掠過一絲難以捕捉的惋惜。但這絲情緒如同投入深潭的小石子,頃刻間便沉沒在她冰冷威嚴的眸底,不見漣漪。她那一頭梳理得一絲不苟的銀發,象征著她絕不容挑釁的權威。
“你想清楚了?”
“是的奶奶。”何思漾答得幹脆。
“既然如此,陳管家,送他出去。”何婉菱冷冷道。
何度錯愕抬頭:“母親……”
“我的話,你也不聽了?”
“……兒子不敢。”
何婉菱轉過身,麵朝著廳堂正中央懸掛的已故何老爺子遺像,手中的拐杖沉重地敲下最後一聲。那聲音悶響,如同古時衙門裏的驚堂木,宣告著一個結局。
“今日,何家與長孫何思漾斷絕親緣。自此之後,他在外是生是死,是榮是辱,皆與何家再無瓜葛。”
那一聲餘響在挑高的廳堂梁柱間纏繞不去,敲在每個人的心頭上。眾人都明白,這是家族長輩用半生威望落下的定音錘。一錘定音,再無轉圜。
何思漾深深地望著何婉菱挺直卻已顯蒼老的背影,明知她不會回頭,仍舊深深地鞠了一躬。千般怨懟,萬種委屈,到最後,似乎也隻能彙成一句:“您……保重。”
何婉菱未曾回應。
何思漾深吸一口氣,不再理會周遭那些或譏誚、或擔憂、或麻木的視線,轉身毫不猶豫地踏出了這棟禁錮了他十年的華麗牢籠。
夕陽將他的影子在身後拖得很長很長,仿佛是對過去十年時光的一個沉默而倔強的丈量。鐵藝大門在他身後緩緩合攏,切割開兩個世界。
有的鳥兒注定關不住,因為它們的每一片羽毛,都閃爍著自由的光輝。
————
坐上飛往溫州的飛機,何思漾緊繃的神經終於可以放鬆下來。
他兩夜沒合眼,秦雲宵的身影總是在他閉眼的瞬間攫住他——那帶笑的桃花眼,那眼尾的薄紅,以及最後決絕冰冷的態度,反複灼燒著他的神經,留下一片無聲艱澀的鈍痛。
再次睜眼時,何思漾發現自己已身處一片混亂。舷窗外是深不見底的黑暗,機艙內的燈光瘋癲般明滅,行李如隕石般砸落。他身旁的老人正死死攥著十字架,嘴唇無聲地翕動。
“靠……”
何思漾愣住了,他好不容易擺脫了束縛自己的一切,剛要擁抱新世界,結果飛機失事,他要死了???
世事無常,任憑他再怎麼不能接受,也不能阻止飛機像一隻被折斷翅膀的巨鳥,在漆黑的夜空中劇烈顫抖。警報聲與金屬扭曲的哀鳴交織,氧氣麵罩噼裏啪啦地墜落在乘客驚慌失措的臉上。
就在這一片末日景象中,何思漾凝神片刻,隨後低低地笑出了聲。
——那個混雜在所有噪音中、隻有他能聽見的聲音,原來不是幻覺。
“數據載入中……玩家身份確認。”
冰冷機械的提示音與他逐漸加速的心跳形成詭異的二重唱。當機身撕裂海麵的刹那,鹹澀的海水湧入口鼻的瞬間,何思漾竟感受到一種近乎癲狂的興奮。
他就知道他命不該絕,無論即將到來的是什麼,他都欣然接受這個挑戰。
“正在初始化遊戲環境,加載地圖數據。”
“資源包載入30%……50%……80%……即將完成。”
“係統配置完成,準備開啟遊戲。”
“歡迎進入遊戲,為您選擇副本【清名燼】,您的遊戲即將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