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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2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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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定義成老弱婦孺的弱的柳予安自詡除了這張臉看起來顯弱,實則是身強力壯的壯漢。
    壯漢實屬不忍老婦孺過度操勞,跑東忙西累成了一個一攬全包的小驢子。小驢子一聲不吭,連個胡蘿卜都不需要釣在眼前,著實是個好驢子。
    夜幕四合,趁著天未黑透,眾人在中廳中圍著灰塵已被清理但殘破不改的木桌,好賴還有三張吱吱呀呀的長凳。
    虧了英明遠見的要衙尉,吃上了午時買的現成包子。鄰居家討要了一壺熱水,就著涼包子填了轆轆的饑腸。
    風塵仆仆因著下肚的食物變成了乏力困倦,寧母牽著寧純睡了東屋,寧振年邁去了西屋。唯一剩下的西廂房歸了柳予安和寧簡。
    黑壓壓的廂房隻有臨院朝東一扇小窗,內裏不大不小的木床上,鋪著一張破破爛爛的草席。木床旁孤零零一張矮凳,似是強行要跟木床配套。
    困倦不已的柳予安扯了一塊午時采買的粗布,皺皺巴巴地鋪在了草席上。
    轉頭輕聲對站在廂房門口內的寧簡道:“今日倉促,先將就一晚。睡時脫了衣服疊一下當枕頭吧。”
    寧簡學著柳予安的聲量,似是有氣無力地輕聲回應:“嗯。”
    悶熱的廂房空氣艱難流通,二人除去外衣隻著短衣短褲,仰麵平躺。
    汗流浹背的粘膩感衝蓋了疲倦的困意,柳予安想脫去褻衣,又覺實在不雅,重要的是那身下的草席透過床單還紮人。
    夜漸深入月明如燈,月光打進院內。
    汗流浹背的柳予安正是火力旺的年紀,實屬受不住這惱人的憋悶。
    於是他躡手躡腳起身到院子裏,打起一桶剛出井的水,清涼的井水還沒探出井身,便順著最短木板的通身流出了一半。
    從沒想到半桶井水也能饞人,柳予安脫去褻衣,用汗巾沾水胡亂抹了了一把臉,“呼~”地吐出一口氣,總算是舒服了。
    月光打在院子裏時,沒有任何特別之處。院子裏站著了柳予安,光著上身的柳予安襯得月光格外白淨明亮。
    寧簡站在廂房門口外看著這一幕,迷迷糊糊揉了下微眯的眼睛,似是剛睡醒便被月光刺了眼。
    寧簡迎著打在柳予安身上的白月光走過去。背著身的柳予安還沉浸在井水的涼爽中,被突然出現的寧簡嚇了一跳,他像貓兒似的側身彈跳了一下。
    二人心照不宣的默契仿佛與生俱來,無聲對視一眼,柳予安彎腰衝洗汗巾擰幹遞過,寧簡脫去褻衣伸手接過。
    院中的小草叢中,藏著的不知是蟈蟈還是蛐蛐,給這如畫的靜謐夏夜添了背景聲。
    次日天未大亮,滿身濕汗的柳予安突然驚醒,平躺在木床上大喘了幾口氣,卻忘了驚人的究竟是什麼大夢。
    驚魂微定,柳予安轉頭看向內側寧簡的位置,未見到人。
    他坐起穿衣,視線恰好順著唯一的小窗看向院內,院內寧簡端坐在水井旁守著一個木盆賣力洗刷。
    穿好外衣,惱人的長發著實讓柳予安束手無策。
    他隨手拿起發帶走出廂房,將垂在身後的長發紮起,歪歪扭扭的紮法沒有絲毫進步,但他對自己能夠將死結打成活結的進步感到自豪。
    柳予安走進睡意朦朧的院子,才聽見院外已有農人勞作聲。
    全身蓄力賣力洗刷的寧簡眉頭微蹙,抬頭看了一眼絲發淩亂的柳予安,蹙眉更深。不明所以的柳予安歪頭疑惑。
    柳予安進入漆黑的廚房拿米,默契地捧出放去寧簡賣力刷好的木盆中。捧了幾把後,倏地手一抖:“那個,你知道,得用多少米嗎?”
    十指從未沾陽春水的十二歲的寧簡一愣:“不知。”
    向一個身高還未過他胸口的小童問出如此有難度的問題,尷尬不已的柳予安自覺是為難了人。
    他麵色不顯,繼續捧出兩捧,裝模作樣地拍了拍手,給自己下了一個信服的肯定句:“這些就夠了,我去生火。”
    生火是件會者不難的事,不會者柳予安在經曆過點不著火,引不著草,冒著熏煙後,目瞪口呆地看著寧簡成功生起了勝利的小火苗。
    米在鍋裏,火在灶下。二人走出廚房,天已漸亮。寧簡拿起長短不一的木板拚成的木桶,皺著眉要從井中提水。
    眉頭微蹙的寧簡總讓柳予安想起曾經帶著痛苦和恨意的自己。
    他向前單手握住寧簡將要把水桶放入井中的手,另一隻手伸向寧簡微蹙的眉頭,輕撫溫揉。蹙眉借著柔軟輕撫的拇指順勢展開。
    柳予安鬆開**眉頭的手,輕聲說道:“我來打吧,你坐一會。”
    寧簡眉頭舒展,麵無表情,小小的人兒藏著的痛苦的,痛恨的,不可言說的心事被揉去一絲。因為可能,有人是能懂他。
    手有縛雞之力的“壯漢”柳予安麵不改色地提上半桶水,麵容舒展的寧簡回到廂房從小包裹中拿出一把木梳。
    待寧振出門時,看到的便是柳予安端端正正的蹲在小木凳上,雙手端放在雙膝。背後寧簡正將半紮的馬尾束緊。
    寧振看向略顯煙火氣的廚房道:“可是已煮了飯?”
    束發紮緊的柳予安起身應道:“和小簡煮了粥。”
    寧振無奈輕歎:“苦了你們了。”
    三人無言,就著漸亮的天光,各自簡單洗漱。
    盞茶後,麵麵相覷的五人端坐在木桌前,麵紅耳赤的柳予安出賣了他的尷尬。預料中的軟粥並未煮好,略帶夾生的大鍋幹飯倒是不期而至。
    柳予安小口嚼了兩下夾生飯硬著頭皮吞了下去,長途跋涉後疲倦感未消的眾人也食不下咽,幾口作罷,碗筷放下擺在桌前。
    寧簡起身道:“我去加些水,回鍋熬一熬吧。”
    寧振擺擺手招呼寧簡坐下,道:“都吃不進去了,午時吧。小簡先坐,我有話說。”
    寧簡應聲坐下,寧振隨聲而至:“不出意外的話,這便是往後咱們的住所了。”
    “我本該給你們一個安穩,是我不中用。怨天尤人實屬不該,當務之急是往後如何過活。”
    “咱們未分得田地,縣衙說需得自己開荒。但我寧家自立祠堂以來便不善農事,隻怕是開了荒地也無濟於事。”
    “這一路顛沛,如今也不剩幾錢,但看眼下還有多物需置辦,屋頂我看也有漏處,需馬上修補,處處是用錢的地方。隻怕往後的日子要難過了。”
    寧母適時接話:“爹,我這還有兩錢,您來管。”說話時,從貼身荷包裏捏出一對銀耳墜放到桌上推給寧振。
    神色清淡的柳予安看到寧母貼身荷包,突然想起劉道長的“錦囊妙計”粗製濫造小荷包。他摸索了下外衣貼身裏兜,順手掏出“錦囊妙計”放到桌上。
    眾人對於這粗製的做工以及略顯神棍的文字微感訝異,寧振問道:“予安,這是劉道長給出的妙計嗎?”
    神情自若的柳予安喉結輕滾,道:“嫁妝。”
    寧振略作呆愣,柳予安輕咳一聲,適時補充道:“劉道長所贈,說是嫁妝,我也不知是何。”說罷便伸手去拆小荷包。
    錦囊妙計小荷包沒對得起它神棍的氣質,樸樸素素地裝著一張十兩的銀票,附著劉道長遒勁灑脫的幾個字:
    嫁妝十兩。
    任何妙計不如錢,不用謝。
    料事如神劉道長,雪中送炭的嫁妝啊。幾個字好像看到了劉道長的語態,柳予安竟突然覺得自己放鬆了一絲。
    柳予安將寫著字的紙條重新塞入荷包,十兩銀票學著寧母的樣子推到寧振麵前:“爺爺,您來管。”
    五官微擰的寧振臉色舒展又擰起,反複既往的表情帶著說不清的苦澀,他歎了口氣,把銀票推到柳予安麵前:“予安,銀票你帶好,今日還得勞你去縣裏采購,眼下困難,我也不跟你客氣,采購後結餘我再來管吧。”
    寧振接著道:“今日我去山裏看看是否有藥材,蓁蓁帶著小純在家適當歇息著收拾下。”
    “屋內缺的用物太多,予安得去趟縣裏,帶著小簡幫忙,縣裏路程太遠,趁日頭還沒熱上來,便早些去。”
    “需要采買的物品我大概寫寫,其他所需便予安決定吧。”
    話罷,寧振回西屋簡單寫了采買清單。柳予安收好銀票起身,西屋門口等待寧振。
    寧簡望向身邊的母親妹妹,又側頭看向站在門口等待的柳予安的背影。他想,風餐露宿已經過去,隻要還有這些人在,家徒四壁但姑且也算是一個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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