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大婚當日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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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深氣溫微涼,柳予安簡單洗漱後板板正正平躺在客房的木床上。
    整潔的被褥還未扯開,柳予安抬頭望向應當是新換的紅色帷幔。
    思緒又飄遠了。這是柳予安來到這個世界的第三個夜晚。
    前世的記憶好像開始模糊,仿佛是跋山涉水曆經了久遠的時間才來到現在。明明才三天。
    前世的柳予安,姑且稱為前世吧。
    前世的柳予安曾經家庭美滿幸福,就像,就像是現在的寧家。
    他在無憂無慮中長大,幽默風趣又博學和藹的父親,蕙質蘭心而端莊優雅的母親,還有慈祥可親的爺奶。
    曾經的柳予安以為,美好的日子會伴隨他一生。
    意外像是概率,會突然發生在人群中,或許有人能不被砸中,可意外本身卻不會不落下。
    幸福的人生大約相似且平靜,不幸的人生卻會想法設法以千姿百態的方式懷揣滿滿的惡意展現給你。
    恍然如夢,十八歲之前的柳予安所得到的幸福是平靜的,在他的概念裏,生活本該如此。
    所以他熱烈活潑光明開朗,也好像所有美好的詞彙都可以因為家庭的幸福疊加到他本人身上。
    十八歲就像是一個分界線,現實把他傷到體無完膚。那年,柳予安父母在去鄉村接爺奶到城中的路上……
    可能是天災,也或者是人禍,殺人奪財這種詞在柳予安的年代幾乎銷聲匿跡了,就偏偏,意外的概率就偏偏不偏不倚砸在他身上。
    他總覺得十八歲的那年是個玩笑,是場夢。他渾渾噩噩在床上躺了一年,每天靠一口饅頭一口水吊著命。
    他先是恨。恨劫匪,恨老天,恨命運。可事情發生沒出半年,三個劫匪全部被捕,全部死刑,他突然不知道該恨誰了,也不知道怎麼恨了。
    恨過了,他開始自暴自棄,他自私地想如果死掉的是他自己就好了,就不用忍受這些痛了。可前十八年家庭家人殘留給他的精神力量還是讓他抗了過去。
    後來,陽光開朗的柳予安變成了麻木不仁的柳予安,他屏蔽外界,隻想活在自己的世界,鈍感力是他保護自己的盾,緘默不言是他封閉的殼。
    於是後來的十年,那主動的緘默不言就變成了真實的不會表達的嘴笨了。
    在他恨著和自暴自棄的那一年,他怨氣衝天,將刺毫無差別地刺向每一個試圖靠近他的人。
    在這場事故中,失去親人的不止是他,他的二叔,也失去了父母。
    成年已久的人大概總得比剛成年的人表現得更堅強。
    他二叔將所有他的事都攬了過來,給他報了本地的大學,接著辦理休學一年。隨即又處理好他們父母的事務和瑣事。
    然後將無欲求生的柳予安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再後來,柳予安開始順其自然地大學畢業,又順其自然地工作生活,他努力地想讓自己忘記過去,成為一個普通人。他好像成功了,他可能成功了。
    柳予安參加工作的第三年,那年他二十六歲,二叔因見義勇為去世。
    柳予安二十八歲那年,唯一的小外甥因意外肝髒受損,柳予安作為合適的供體,自願捐獻。
    再後來就沒有後來了。
    夜深人靜,涼意穿透柳予安的薄衣,他伸手拉過身側的被子,迷迷糊糊蓋到了身上,偏頭睡了過去。
    晨雞未啼,天光未破曉。寧宅院內已有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將醒未醒的柳予安保持睡前姿勢平躺未動過,一個恍惚似乎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他愣愣地坐起身來,雙腿伸下床邊,輕踩在自己的鞋上,發了一會兒呆。
    柳予安睡眼惺忪地抻了一下背,輕輕轉動了一下脖頸以緩解睡眠帶來的僵硬。起身抬腳走到門前拉開來。
    天色因著他發的那會兒呆的功夫已漸亮,可空氣還未接收陽光的溫度。涼風輕攏到柳予安身上,換來了他一個哆嗦。
    就著涼風襲人,柳予安完全清醒過來。柳予安攏了攏略顯寬鬆衣袍,走去前院。
    借著漸亮的天光,院內一片紅色,襯得忙碌的幫工也是喜氣洋洋。
    寧繁想必是起了個大早,神態絲毫沒有剛睡醒的懶洋洋,正指揮著幫工忙東忙西。
    柳予安站在進前院的側門,看向這個廳前明媚幹練的姑娘。
    高大的寧瀾滿臉喜氣地在大廳中手忙腳亂地幫忙,得到了寧繁的一個中肯的嫌棄:“我的好爹爹,您還是回屋去陪娘親吧,這點小事您閨女還忙的過來。”您幫的不是忙,是亂。
    略遭嫌棄的寧瀾尷尬地露出一個憨笑:“**還在休息呢,我可不能讓我閨女自己忙。”
    “那您幫我去喝口茶吧,我口渴。”寧繁咧嘴一笑。
    寧瀾笑著退到她閨女看不見的地方,繼續手忙腳亂去。
    柳予安站在前院中不知自己能幫上什麼忙,又怕上前去問會給寧繁徒增負擔。
    發呆大概是柳予安的天賦,他能一直在院中站下去。
    忙碌中的寧繁瞥見院中發呆的柳予安,映著模糊天光看到了他身上一層毛絨絨的金光。真好看,她心想。
    “柳予安,跟我來,我們得穿婚服了。”寧繁語態輕柔走向柳予安說道,掉頭帶著他穿過前院走向對麵偏廳。“我們家現在我當家,你等我先給爺爺交代兩句,咱們去換婚服。”
    柳予安是有些驚訝的,他雖不知這個朝代對待女子的態度是如何的。但是單憑她這份能力能當起一個家,就足夠讓人吃驚了。
    寧繁走到偏廳跟寧振不知交代了幾句什麼,便招手讓柳予安跟進來。
    偏廳桌子上托盤盛著兩套婚服,柳予安走到桌子前,伸手摸向放著鳳冠的那套,試探問道:“這,這件是我的嗎?”
    寧繁噗嗤一下笑出聲:“這是女子的婚服,你是入贅,不是嫁人。”旁邊一直低頭忙碌的寧振憋著笑走出偏廳。
    出了一個大糗的柳予安乖乖巧巧抱著婚服的托盤回到了所住的客房中,換好婚服板板正正坐在磨得並不那麼光滑的銅鏡前。
    模糊的銅鏡照得柳予安的麵容有些許恍惚,端正的五官在鏡中顯得歪歪扭扭。
    他長發披散,一時犯了難。
    及腰的長發讓柳予安手忙腳亂,反複擺弄讓他胳膊發軟手發酸。
    船到橋頭送枕頭。房門輕掩,隻聽有人篤篤敲了兩聲,門外便有聲音響起:“請問,我可以進來嗎?”
    柳予安聽聲是寧家二公子寧簡,轉頭望向門口方向回複道:“請進。”
    寧簡抬腳進門,見柳予安披頭散發坐在銅鏡前,解釋道:“大姐讓我來看一眼有什麼需要幫忙的。”
    語氣端的是個一本正經,讓柳予安想到寧繁的評價:少年老成的小老頭。
    老成的是語態,卻是怎麼也跟這粉雕玉琢的正太臉不搭。
    “嗯…我…”略顯局促的柳予安嘴更笨了。跟這麼小的弟弟說我不會束發,會不會有些丟人啊。死要麵子的柳予安心想。
    “如果不嫌棄的話,我來幫你束發吧。”寧簡說著,緩步走到柳予安身旁拿起梳子,繞到身後便開始梳理。
    柳予安內心感激不盡,麵上波瀾不驚。
    透過銅鏡,看到身後人的動作,正輕手輕腳地梳理他的頭發。
    少年還未開始發育,身形略顯單薄,身高剛和坐在桌前的柳予安高度持平。可舉止言談卻已是謙謙君子作風。
    柳予安突然想到自己十二三歲,暑假在鄉下爺奶家,上房揭瓦下河摸魚樣樣行,招貓惹狗第一名。寧家的教養真好。柳予安心想。
    就在柳予安心想的時候,寧簡不負所托地完成了寧繁的任務。
    發髻高高紮起,分下的馬尾高揚,為柳予安不擅長表情的麵部增加了一股少年氣。
    回過神的柳予安因著終於束好的發,感到身心舒暢,側身去看走到他身邊放下梳子的寧簡。
    他挪開凳子起身,對身旁的寧家笑著道:“謝謝你。”
    太陽升起,晨光明媚。日光透過開啟的窗戶灑進來,灑在了柳予安側臉上。光和影也趕趟兒似地眷顧美麗的事物,毫無餘力地去勾勒清秀俊朗的五官,想為那原本的俊美錦上添花。
    寧簡抬頭看著淺笑的柳予安,微微愣神。今日的陽光可真美啊,他心想。
    “哦,好。”寧簡驢唇不對馬嘴地回。
    前廳中,寧振正滿身喜氣地安排布置拜堂的紅地毯。孫明急步跑到寧振麵前,恭敬道:“寧老,柳公子的戶籍文書已辦妥,不過成婚文書得等幾日。”
    “為何?”寧振問道。
    “原本咱們大小姐已打點妥當,今日去了便成。誰料想成婚籍管事昨夜突發急症,恐得養一陣子了。”孫明回道。
    寧振略做思索道:“這事兒沒影響,過兩日補上便是,你去忙吧。”語罷,各自便去忙碌。
    吉日良辰,柳予安經人帶領去了前院,院內賓客隻邀最親近的親朋好友,並不太多,幫工依舊忙碌。
    抬頭看了一下日頭,大概日中,應是測算的吉時。四周並唯有想象中的鑼鼓喧天,卻也透著祥和的喜氣。
    造化多是和弄人相好。天地已拜,二拜高堂時,院中卻是來了不速之客。婚禮戛然而止,目之所及眾人臉色皆是怨怒卻無敢多言。
    眾人應聲前去院中,柳予安自留在廳中人群尾後。院中來人聲尖且細,語氣中帶得滿是催促。
    待眾前院人群散去,寧繁也被來人帶走。
    大婚主角不在,賓客亦無多逗留各自歸家,幫工也因寧振的交代先離了場。
    一時間廳中隻剩寧家五人,以及不知如何是好的柳予安。
    寧振端坐主位,一言不發。先前的喜氣洋洋已被愁眉不展取而代之。
    寧瀾端坐不住:“不行,我得進宮跟去看看。”寧母陳蓁蓁一旁緊拉丈夫的手,閉嘴不言隻啪嗒啪嗒淚珠直掉。
    寧振擰眉道:“瀾兒去看一眼也好,雖說今日之事太過突然,也不一定是絕對凶險。”
    寧瀾得到父親的確定回答,轉頭拍了拍寧母緊攥的手以示安慰,接而起身匆匆出門。
    餘下眾人在焦急中端坐,紅喜字張貼的廳中霎時冷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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