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六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4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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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鍾懷抱著一疊幹淨的床單,背影在昏黃的走廊燈下被拉得很長。
    白景站在休息室門口,目光順著他的肩胛滑到腰線。
    “床有點小,”鍾懷低頭抖開床單,嗓音混在布料摩挲聲裏,“但我上周剛曬過被子,不潮。”
    白景沒應聲,隻覺得胸口被很輕地碰了一下。
    那是溫暖,也是疼。
    他想起在白家睡了七年的客房,羽絨被永遠帶著黴味,像被水泡過的合同紙。
    而此刻,這間不足十平米的休息室,一盞舊藤燈,半牆木香,卻讓他生出“回家”的錯覺。
    床是單人尺寸,床頭貼著原木色牆板。
    鍾懷把枕頭拍鬆,又彎腰把唯一一條薄毯折成兩層。
    動作細致得像在打磨他最珍貴的木料。
    白景靠在門框,指尖無意識地撚著衣服下擺。
    那是鍾懷的衣服,洗得發軟,領口帶著淡淡的蜂蠟與鬆脂味。
    他忽然開口,聲音低得仿佛怕驚動塵埃:“我睡沙發吧,你床太窄。”
    鍾懷動作一頓,回頭看他,眸色在燈下濃得像化不開的墨。
    “沙發是舊貨市場淘的,彈簧斷了三根,”他語氣平靜,“你睡一晚,明天腰會廢。”
    白景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鍾懷已經直起身,抬手把夜燈擰到最暗。
    “我是Beta,皮糙肉厚。”他補了一句,像在陳述天氣。
    可白景還是聽出了尾音裏極輕的安撫。
    燈滅後,房間沉入一種柔軟的暗。
    雨快停了,屋簷滴水落在鐵皮雨棚,“嗒——嗒——”,像某種緩慢的計時器。
    白景躺在床的左側,背抵牆,麵向外。
    床單是棉麻的,帶著陽光曬過的幹燥,卻殘留著鍾懷身上那股若有若無的木質氣息。
    他閉上眼,聽覺被無限放大。
    鍾懷在沙發上翻身,單人沙發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毛毯摩擦布料,窸窣;呼吸聲先是重的,隨後刻意放緩,仿佛怕驚擾到誰。
    白景的腺體在頸後微微發燙。
    頂級Omega的信息素原本收得極緊,此刻卻在陌生而安全的領地裏,悄悄鬆動。
    他睜開眼,黑暗中什麼也看不見,卻知道鍾懷離他不到三米。
    Beta聞不到信息素,可白景還是緊張。
    緊張到能聽見自己血液撞擊耳膜的聲音。
    鍾懷確實沒睡。
    沙發太短,他的小腿懸在半空,像一段多餘的木料。
    更讓他難以入眠的,是空氣裏那股極淡、卻揮之不去的雨後森林的味道。
    那是白景的信息素,被體溫蒸得半融,像一場無聲的雪落在他的呼吸道。
    Beta不會被誘導,可嗅覺依舊誠實。
    鍾懷抬手捂住鼻尖,又覺得自己好笑。
    他曾在福利院做木工,油漆味、膠味、孩子們的奶腥味,再刺鼻也能安然入睡;
    如今隻因一縷不屬於他的味道,就亂了心跳。
    他翻了個身,沙發彈簧發出抗議的“咯吱”。
    床那邊立刻傳來布料摩挲聲,白景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吵到你了?”
    “沒有。”鍾懷頓了頓,補一句,“我平常也晚睡。”
    黑暗裏,兩人同時沉默。
    五分鍾後,白景小聲開口:“沙發很不舒服?”
    鍾懷沒立即回答。
    他坐起身,手肘撐在膝蓋上,聲音低啞:“腿伸不直。”
    白景咬了咬唇,腺體燙得更厲害,仿佛有細小的火星在皮膚下遊走。
    “床……其實夠大。”
    空氣瞬間凝固。
    鍾懷的呼吸滯了一瞬,再開口時,嗓子發幹:“你確定?”
    白景沒說話,隻是往牆側挪了挪,空出大半位置。
    床墊微微下陷,鍾懷帶著室外的涼意躺了上來。
    單人床瞬間變得擁擠,卻又奇異地契合,鍾懷平躺,雙手規矩地交疊在腹部。
    白景側身,背對他,兩人之間隔著不到一拳的距離。
    體溫開始交換。
    鍾懷身上的木質冷香,混著夜雨殘存的潮味,慢慢包裹住白景。
    白景的信息素也在升溫,冷杉裏透出微甜的雪水氣,像初春冰層下第一縷融化的山泉。
    他悄悄把臉埋進枕頭,鼻尖幾乎碰到鍾懷的肩線。
    Beta的體溫比Alpha低,卻比他記憶裏任何人的懷抱都要穩。
    白景的腺體在頸後突突直跳,皮膚下的血管細微震顫,仿佛在等待一個永遠不會落下的標記。
    他蜷了蜷手指,想伸手去碰,又怕顯得唐突。
    鍾懷似乎察覺到他的僵硬,聲音從頭頂傳來:“冷?”
    “……不冷。”
    “熱?”
    “……也還好。”
    鍾懷輕笑一聲,那震動順著肩胛傳到白景的耳廓,酥麻一片。
    “那就睡吧。”
    可兩人誰也沒動。
    半小時過去。
    白景數著鍾懷的呼吸,數到第一百三十七下時,終於忍不住翻身。
    他麵朝鍾懷,額頭幾乎抵到對方下頜。
    黑暗中,隻能看見鍾懷鼻梁的輪廓,像起伏的山脊。
    “鍾懷。”
    “嗯?”
    “……我腺體好像有點發炎。”
    聲音又輕又快,帶著一點不易察覺的顫。
    鍾懷瞬間睜眼,夜色裏,白景的眸子像浸了水的玻璃球,邊緣泛著濕意。
    “疼?”
    “不是疼,就是……燙。”
    鍾懷猶豫片刻,抬手,用指背輕輕碰了碰白景的頸後。
    皮膚溫度確實高,卻還沒到灼人的程度。
    他收回手,聲音低得近乎耳語:“Beta幫不上你……要不要找抑製劑?”
    白景搖頭,發絲蹭過鍾懷的下巴,癢。
    “不用,隻是……靠近你,它就不聽話。”
    這句話像一小簇火苗,落在幹燥的柴堆上。
    鍾懷喉結滾了滾,半晌,他側身,把手臂橫在白景背後,卻沒真正觸到,隻虛虛地形成一個保護的弧。
    “那……就這樣。”
    白景閉上眼,鼻尖抵著鍾懷的肩窩,腺體燙得快要燒起來,卻奇異地不再心慌。
    淩晨三點,鍾懷還是沒睡著。
    他聽著白景的呼吸漸漸綿長,才敢微微收緊手臂。
    Beta沒有信息素,也沒有安撫的能力,但他記得小時候母親說過。
    “體溫也是藥。”
    於是他保持著那個笨拙的姿勢,像守著一塊易碎的玉。
    白景在夢裏無意識地蹭了蹭,額頭貼住他頸側,睫毛掃過鎖骨,留下一陣細碎的癢。
    鍾懷屏住呼吸,心跳得快要撞斷肋骨。
    他忽然想起工作台抽屜裏那枚雕了一半的羽毛,邊緣圓潤,卻始終沒有勇氣繼續往下刻。
    此刻,他好像懂了,有些弧度,隻能交給時間去完成。
    天快亮時,雨徹底停了。
    灰白的晨光從百葉窗縫隙漏進來,落在兩人交疊的影子上。
    白景先醒,他眨了眨眼,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滾進鍾懷懷裏,額頭抵著對方胸口,手揪著對方背心下擺。
    鍾懷的下巴抵在他發旋,呼吸均勻,手臂卻牢牢圈著他的腰,像怕他在夢裏走失。
    白景的腺體不再發燙,隻剩下一點溫熱的餘韻。
    他悄悄抬頭,看見鍾懷眼下淡淡的青,以及唇角被壓出的一道淺痕。
    那一刻,他忽然覺得,Beta也好,Alpha也罷,都不如“鍾懷”這兩個字來得安定。
    他鬆了鬆手指,卻沒退開,反而把臉埋得更深。
    窗外,第一縷陽光穿過雨後殘留的霧,照在床頭那枚銅齒輪上,反射出一小簇金色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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