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16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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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十點,巷子裏起了風,門口那串風鈴吹得叮鈴作響。
    白景把車停在巷口,沒叫司機跟著,自己拎著一隻空紙袋,像隨意出來散步。
    紙袋裏其實空無一物,他隻是需要一個看起來合理的理由。
    路過,買杯咖啡,順便看看櫥窗裏那隻貓頭鷹木雕。
    推門時,風鈴又響了一次,聲音比剛才清。店裏比外頭靜,味道混在一起,暖得發黏,又不膩。
    陽光從高窗斜進來,恰好落在工作台那一片,像有人提前替時間鋪好了濾鏡。
    鍾懷背對門口,正低頭打磨一塊胡桃木零件。
    深灰色T恤袖口卷到肘彎,圍裙的帶子勒出窄窄一道腰。
    木屑在他指縫裏跳舞,順著掌紋落進光裏,像一場無聲的煙火。
    白景站在門檻裏側,沒有立刻出聲,隻是把紙袋折了兩折,捏在掌心,像捏住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
    這一刻的鍾懷,比監控裏任何定格都鮮活。
    監控裏的他總帶著鋒利的沉默,而此刻,那鋒利被陽光軟化了,變成一把收在鞘裏的刀,刀身卻仍舊閃著寒光。
    白景的目光從他後頸一路滑到手腕,停在虎口那道舊疤上,那是去年做慈善裝置時被刻刀劃的,疤很淺,像一條不肯褪色的白線。
    控製欲像溫水漫上來,沒有刺,沒有鉤,隻是悄無聲息地填滿胸腔。
    白景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未真正“路過”這裏。
    每一次出現,都是預謀;每一次離開,都是撤退。可今天,他隻想當一個普通的客人,推門進來,說一句“隨便看看”,然後獨占鍾懷不設防的側影五分鍾,或者十分鍾。
    鍾懷換了個姿勢,左手扶住零件,右手用更細的砂紙輕輕拋光。
    陽光恰好穿過他指縫,把那一小塊胡桃木照得透亮,像一塊凝固的琥珀。
    白景的視線被黏住了,呼吸也放得很輕,仿佛怕驚動空氣裏漂浮的木屑。
    “先生,需要幫忙嗎?”
    聲音從另一側傳來,是店裏兼職的學生,端著托盤,托盤上擺著幾隻剛上漆的小貓。
    白景搖搖頭,示意自己隻是看看,目光卻一刻沒離開工作台。學生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笑了笑,壓低聲音:“鍾哥一做起東西來就聽不見別的,您慢慢挑。”
    白景點頭,順勢往旁邊走了兩步,站進一片陰影裏。
    這個位置剛好能讓鍾懷的餘光掃不到他,卻又能把鍾懷的整個背影收進眼底。
    鍾懷的肩胛骨在T恤下微微起伏,像兩片即將展開的羽翼。
    白景忽然想起自己書桌上那本《飛鳥集》,扉頁上寫著:“你微微地笑著,不同我說什麼話,而我覺得,為了這個,我已經等待得久了。”
    等待。
    這個詞讓他胸口發緊。
    七年前,他在山林裏扭傷腳,鍾懷背著他走了四十分鍾,一路沉默。那時他以為沉默是溫柔,後來才明白,沉默是鍾懷的殼,殼裏寫著“我配不上”。
    今天,他不想再敲碎那殼,隻想隔著殼,聽一聽裏麵的心跳。
    鍾懷終於放下砂紙,拿起零件對著光檢查。
    陽光穿過木孔,在他臉上投下一小片晃動的亮斑。
    鍾懷眯起眼,嘴角很淺地翹了一下。
    白景的指尖在紙袋邊緣掐出一道折痕,心跳聲大得幾乎要蓋過風鈴。
    鍾懷轉身去拿櫃子上層的蜂蠟,動作太急,指尖碰到罐沿,發出清脆的“叮”,他縮了縮手。
    白景沒忍住,很輕地笑了一聲。
    笑聲像一粒石子掉進靜水,鍾懷猛地抬頭。
    四目相對。
    鍾懷的瞳孔在瞬間放大,手裏的蜂蠟罐差點滑落,被他用另一隻手倉促接住。
    木屑沾在他的唇角,像一粒不小心沾上的糖霜。他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耳尖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燒了起來。
    圍裙前襟因為剛才的動作揚起一小片粉塵,在陽光裏炸成一朵金色的霧。
    白景往前走了一步,又停下,舉起空紙袋晃了晃,語氣自然得像真的隻是路過:“想買隻貓頭鷹,聽說你做得最像。”
    鍾懷的喉結滾動了一下,把蜂蠟罐放回櫃子,聲音低得幾乎聽不見:“貓頭鷹……在櫥窗,還沒上蠟。”
    “不急。”白景笑了笑,目光落在他沾了木屑的指尖,“你忙你的,我隨便看看。”
    鍾懷點點頭,卻沒再低頭,而是站在原地,像突然忘了下一步該做什麼。
    陽光從他身後漫過來,把兩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一大一小,一前一後,中間隔著半步的距離,像一對尚未合攏的翅膀。
    風鈴又響了一次,巷口有人推著自行車經過,鈴聲清脆。
    白景側身讓了讓,指尖在櫥窗玻璃上敲了敲,貓頭鷹木雕的眼睛正好對著他,黑曜石嵌的瞳孔映出他微微彎起的嘴角。
    “就它吧。”他說,聲音輕得像怕驚動塵埃,“不用包了,我直接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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