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潔，冷色調的臥室，如同他給人的感覺。鍾懷脫下被雨水打濕了肩頭的外套，走進浴室。溫熱的水流衝刷著身體，卻衝不散鼻尖縈繞的那股清冽又充滿生機的香氣。
    那味道像是有生命一般，頑固地鑽進他的每一個毛孔。
    也攪動著他心底那份因身份懸殊而產生的、近乎本能的退縮感。
    那樣光芒萬丈的人，怎麼會屬於他這樣連在家族中都黯淡無光的角落？
    洗完澡，換上舒適的居家服，鍾懷隨意地擦著濕漉漉的頭發，躺在床上。
    目光落在床頭櫃上那本裝幀精美的《無話》上，這是他從禮盒拆出來的。
    鍾懷拿起書，封麵上一朵抽象的小花在風中倔強搖曳，傳遞著自由和不羈的意象。
    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光滑的封麵，感受著紙張的紋理，仿佛這樣就能離那個謎一樣的人更近一點。仿佛這樣就能短暫地觸摸到那個遙不可及的世界。
    “嘶——”
    書沒拿穩，厚重的書脊邊緣不輕不重地磕到了他的下唇，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唔…”鍾懷吃痛地皺眉，下意識地坐起身體，抬手揉了揉被磕到的地方。就在他放下手時，眼角的餘光瞥見一張精致的、印著暗紋的卡片，從翻開的書頁中悄然滑落，飄落在深灰色的床單上。
    他疑惑地撿起卡片。這不是書裏自帶的書簽。卡片上，用清秀有力、帶著獨特風骨的字體，寫著一行小詩：
    我要和蜘蛛先生學織網，
    我要和毛毛蟲小姐學吐絲，
    我要一點一點，將你包裹。
    鍾懷微微歪著頭，仔細品味著這三行陌生的句子。不是書裏的內容，風格也和《無話》的冷峻不同。
    這是白景寫的新書靈感？還是……某種私人的、隱秘的寄語？
    他捏著卡片，指尖傳來硬質紙張的觸感。鬼使神差地，他將卡片緩緩湊近鼻尖。
    瞬間。
    那股清冽如初融雪水，生機如雨後森林破土嫩芽，溫暖如春日陽光曬暖大地的香氣，白景的信息素氣息。如同被封印在卡片裏的精靈，被這個動作驟然釋放。
    它比在車上、在簽售會上嗅到的任何一次都要濃鬱，都要純粹。這香氣霸道而溫柔地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絲絲縷縷地鑽入鼻腔，滲入血液，直抵靈魂深處。
    鍾懷的大腦一片放空，所有的思緒都被這奇異的香氣占據。泥土的芬芳，初生小草的青澀氣息，鬆針在陽光下散發的樹脂香…還有…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萬物複蘇，生命萌動時獨有的，充滿希望和吸引力的感覺。
    鍾懷的心跳驟然失控，如同密集的鼓點瘋狂敲擊著胸腔，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都在無聲地、激烈地呐喊、叫囂：
    是他！就是這股味道！
    那個山林雨夜，那個背著他，汗水浸透衣衫的少年身上，縈繞的就是這股若有若無，卻讓他莫名安心和悸動的氣息，這是春天的氣息，是生命最原始，最蓬勃的召喚。
    靠近他，了解他，擁有他，獨占這份獨一無二的“春天”。
    這念頭來得如此凶猛，如此原始，讓一向冷靜自持的鍾懷感到一陣心驚和陌生的恐慌。
    隨之而來的卻是更深的自嘲：簡直是癡心妄想。
    他猛地搖頭，像是要甩掉腦中那些過於熾熱，過於不切實際的幻想，一把抓過旁邊的被子，將發燙的臉深深埋了進去，發出一聲沉悶的低吼。
    不行…
    不能急…
    會嚇到他的。
    要慢慢來…
    像一隻躲在陰影裏的蝸牛，小心翼翼地伸出觸角，試探著那遙不可及的光。
    白景房間的浴室裏，水聲停歇。
    磨砂玻璃門被推開，氤氳的水汽彌漫出來。
    白景裹著一條寬大的白色浴巾走出來，濕漉漉的微卷黑發還在不斷滴著水珠，順著他線條優美的脖頸和鎖骨滑落，沒入浴巾邊緣。晶瑩的水珠在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上滾動，在暖黃的燈光下折射出**的光澤。
    頂級Omega的身體，每一寸都如同上帝精心雕琢的藝術品。
    他隨意地用毛巾擦了擦頭發，走到書桌前坐下。
    桌上，一台超薄筆記本電腦屏幕亮著，幽藍的光映在他還帶著水汽的臉上。屏幕上顯示的，並非文稿或網頁，而是一個加密相冊的界麵。裏麵密密麻麻、分門別類地存儲著成百上千張照片。
    全都是同一個人。
    鍾懷。
    穿著剪裁完美的黑色西裝，在某個慈善晚宴的角落，眼神疏離地看著人群。
    穿著簡單的白襯衫和牛仔褲，在街角的咖啡館外打電話，側臉線條冷硬。
    坐在光線昏暗的車裏，隻能看到一個模糊卻依舊挺拔的輪廓。
    在某個財經雜誌的內頁，隻有一張小小的、模糊的合影，他的身影被圈了出來。
    甚至還有幾張明顯是**角度的，在機場，在公司樓下……
    照片裏的鍾懷，表情大多冷漠、嚴肅，或是麵無表情。
    開心？幾乎沒有。傷心？看不出來。憤怒？也許隻有緊抿的唇線泄露一絲端倪。
    但白景卻看得極其專注，極其沉迷。他的指尖懸在冰冷的觸控板上，極其緩慢地、充滿占有欲地滑動著。指尖劃過屏幕上鍾懷深邃的眉眼，**的鼻梁，緊抿的、顯得格外冷硬卻也格外性感的薄唇……
    白景的呼吸不自覺地變得急促起來，胸膛微微起伏，浴巾下白皙的**也悄然漫上一層淡淡的粉色。
    空氣中，那股屬於他的，清冽又充滿生機的頂級Omega信息素，無意識地變得濃鬱起來，如同無形的藤蔓，悄然纏繞。
    他猛地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心頭翻湧的、近乎暴戾的占有欲和想要立刻將人禁錮在身邊的衝動。
    不行…
    不能急…
    白景對自己說，聲音沙啞，會嚇跑他的。
    要織一張足夠溫柔、足夠堅韌的網…
    一點一點…將他包裹。
    白景睜開眼，再次看向屏幕。
    這一次，目光落在了其中一張照片上，那是今天簽售會現場，他通過手機長焦鏡頭捕捉到的，隱藏在人群角落裏的鍾懷。
    雖然戴著帽子和口罩，但那雙深邃的眼眸，隔著屏幕，仿佛也在回望著他。
    白景的嘴角，緩緩勾起一個勢在必得的，近乎妖異的弧度。
    “這一次，你跑不掉了，鍾懷。”
    他低聲呢喃，如同最溫柔的詛咒。
    “我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