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陽光把岷姚家的落地窗曬得發燙，客廳地板上攤著兩盒拆開的遊戲機，賀霖正盤腿坐在地毯上插線，岷姚已經舉著手柄在屏幕前蹦躂：“快點快點！我選這個喪屍主題，超帶感！”
    江遇剛把帶來的飲料放在茶幾上，就看見黎明站在玄關換鞋，指尖捏著拖鞋的帶子頓了頓——岷姚家的拖鞋是卡通款，藍黃兩隻小熊頭，和他平時的樣子格格不入。
    “別嫌棄啊，”岷姚回頭看見，笑得賊兮兮，“我媽特意買的，說客人來了得穿得喜慶點。”
    黎明沒說話，彎腰把腳塞進去，小熊耳朵蹭著他的腳踝，顯得有點笨拙。江遇在他身後換鞋，瞥見那兩隻反差萌的拖鞋，沒忍住勾了勾嘴角。
    四人分兩組打遊戲，賀霖和岷姚一組，江遇自然跟黎明一隊。屏幕裏的喪屍剛撲過來，岷姚就尖叫著往賀霖懷裏撲，手柄差點甩到地上：“啊啊啊它抓我！救我！”
    賀霖一手操作自己的手柄，另一手還得把他往旁邊推：“鬆開！你壓得我動不了了！”
    江遇這邊倒是安靜，黎明盯著屏幕，手指在手柄上敲得飛快，側臉在光影裏顯得格外專注。江遇故意放慢動作，眼看喪屍要摸到黎明的角色，才突然操作著人物撲過去砍斷喪屍的胳膊。
    “分心了？”黎明側頭看他，眼裏帶著點調侃。
    “幫哥擋一下，不行？”江遇挑眉，指尖在手柄按鍵上敲出輕快的響。
    幾局下來，賀霖被岷姚纏得手忙腳亂，連輸三把。岷姚把手柄一扔，癱在地毯上哀嚎：“不公平！江遇你肯定玩過！”
    “是你自己菜。”賀霖彈了下他的額頭，起身去廚房拿飲料，“誰要喝可樂？冰鎮的。”
    “我要！”岷姚立刻滿血複活，爬起來跟過去，“順便拿點薯片！”
    客廳裏隻剩江遇和黎明，屏幕還亮著，映得兩人臉上忽明忽暗。黎明靠在沙發上仰頭喝水，喉結滾動的弧度被陽光照著，看得江遇指尖微癢。
    “對了，”黎明放下水瓶，突然開口，“上次體育課那個球，你是故意傳偏的吧？”
    江遇心裏咯噔一下，麵上卻笑得自然：“哥你看錯了，那是手滑。”
    黎明沒戳破，隻是拿起桌上的薯片袋，往他手裏倒了幾片：“作業寫多少了，下周要小測。”
    話題轉得猝不及防，江遇愣了愣才接話：“不多，晚上回去寫就行。”
    他知道黎明是故意跳過那個話題的，像在給彼此留台階。這種心照不宣的默契，比任何直白的戳破都讓人心裏發軟。
    賀霖和岷姚拿著飲料回來時，正好撞見江遇往黎明嘴邊裏塞了顆糖——是檸檬味的。岷姚“喲”了一聲，被賀霖捂住嘴按回地毯上：“打不打？不打我回去刷題了。”
    “打！當然打！”岷姚扒開他的手，眼睛在兩人之間轉了轉，突然笑，“要不我們看恐怖電影吧？我新買的那個，據說嚇哭了好幾個！”
    江遇剛想說“沒意思”，黎明卻先開了口：“可以啊。”
    他側頭看過去，黎明正把糖紙揉成小團扔進垃圾桶，指尖沾著點糖屑，眼神很平靜，像隻是隨口應了句。
    電影開場前，岷姚特意拉上窗簾，整個房間都暗了。
    屏幕裏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江遇感覺身邊的黎明往這邊靠了靠，不是刻意的，更像是被劇情帶著繃緊了神經。
    當女鬼突然從鏡子裏鑽出來時，岷姚的尖叫差點掀翻屋頂，整個人掛在賀霖身上抖得像篩糠。
    江遇沒回頭，卻感覺到黎明的指尖在沙發墊上攥了攥，指節泛白。
    他不動聲色地往黎明那邊挪了挪，把胳膊搭在了黎明的肩膀，往自己邊上摟。
    黎明的動作頓了頓，沒躲開。
    電影放到一半，岷姚已經嚇得不敢看，扒著賀霖的肩膀在他耳邊碎碎念：“太可怕了……早知道不看了……”賀霖拍著他的背安撫，聲音放得很柔，和平時的冷靜截然不同。
    江遇的注意力也沒在電影上，他盯著黎明的側臉，看電視的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淡淡的影。突然想起小時候時，兩人一起在他家看恐怖片，黎明也是這樣，明明怕得要死，卻硬撐著說“無聊的要命”，結束後走夜路，會悄悄往他身邊靠半步。
    “哥，”江遇突然低聲開口，“怕了？”
    黎明轉頭瞪他，剛想說“沒有”，屏幕裏又爆發出一聲尖叫，他的話卡在喉嚨裏，肩膀下意識往江遇這邊縮了縮。
    江遇沒再逗他，隻是抬手，用指腹輕輕碰了碰他的耳垂——那裏有點燙。
    黎明像被燙到一樣縮回脖子，卻沒真的躲開，隻是往沙發深處靠了靠，耳尖紅得更明顯了。
    電影結束時，外麵的天已經黑透了。岷姚還賴在賀霖懷裏沒緩過神，賀霖無奈地看著他：“走了，送我回家。”
    “我媽今天晚上同事聚會不回來”岷姚抱著他的胳膊撒嬌，“我今天住你家吧”
    賀霖歎了口氣，認命地被他拽著往門口走，臨出門前回頭，意味深長地看了江遇一眼。
    客廳裏隻剩他們倆，剛開的小夜燈的光暖融融的。黎明站起身收拾地上的零食袋，江遇跟過去幫忙，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兩人都頓了頓，像觸電一樣彈開。
    “我送你回去。”江遇先開了口。
    黎明點頭，換鞋時，那兩隻小熊拖鞋顯得沒那麼別扭了。
    走在路燈下，影子被拉得很長，偶爾有晚風吹過，帶著夏末的熱意。江遇想起地下室的事，腳步慢了半秒——哥…知道了會怕嗎…
    就像現在，他知道黎明的書包裏，永遠放著一把小小的折疊刀。
    “下周小測，”黎明突然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老師作業發的卷子物理最後一道大題，你會嗎？”
    “不會。”江遇答得幹脆，“哥教我？”
    黎明笑了，踢了踢路邊的小石子：“自己刷題去。”
    話是這麼說，走到黎明家樓下時，黎明抬眼對上江遇的視線，露出笑容。
    “上去？”黎明說。
    江遇的喉結滾了滾，幾乎是憑著本能點了頭。
    樓道裏的聲控燈隨著腳步聲亮起來，暖黃的光落在兩人交握的手上——是黎明先牽過來的，指尖帶著點微涼的汗，卻握得很穩。
    江遇的心跳突然亂了節拍，目光掃過那隻手，又飛快移開，怕被看出眼底的雀躍。
    黎明的房間和他這人一樣，幹淨得沒什麼多餘的東西。書桌上堆著整齊的練習冊，牆上貼著一張籃球明星的海報，角落裏的顏料泛著淡淡的反光。
    “坐。”黎明鬆開手，轉身去翻書包，拉鏈聲在安靜的房間裏顯得格外清晰。
    江遇坐在床沿，視線卻沒跟著他動。腦子裏亂糟糟的，全是剛才牽手的溫度、進門時黎明帶笑的眼，還有些不敢細想的畫麵——比如靠近時能聞到的洗衣液味，比如彎腰時露出的腰線，甚至……
    “喏。”
    一隻手突然伸到眼前，捏著張寫滿公式的草稿紙。江遇猛地回神，看見黎明正看著他，眼裏帶著點揶揄：“發什麼呆？”
    江遇怔怔的看著，緩緩“嗯”了一聲。
    低頭翻著筆記本，嘴角卻忍不住往下撇——合著他剛才腦子裏的那些彎彎繞繞，全是自己想多了？這人怎麼就能這麼……一本正經？
    “就這？”他沒忍住，聲音有點悶。
    黎明挑眉：“不然呢？”
    “沒別的了？”江遇抬頭看他，目光灼灼的，帶著點沒說出口的期待。
    黎明像是被他看得有點不自在，轉身去倒水，背對著他說：“你想有什麼？”
    “比如……”江遇故意拖長了調子，看著他的背影，“比如，不先做點別的？”
    黎明端著水杯轉過身，燈光在他臉上投下淺淡的陰影。他沒立刻回答，隻是把水杯放在江遇麵前的桌上，然後慢慢蹲下身，視線和坐著的江遇平齊。
    “比如什麼？”他問，嘴角勾著點似笑非笑的弧度，眼神卻亮得驚人，“比如……這樣？”
    話音剛落，他突然伸手，輕輕碰了碰江遇的臉頰。指尖的溫度很涼，像投入湖麵的石子，瞬間在江遇心裏漾開一圈圈漣漪。
    江遇的呼吸頓了頓，剛想抓住那隻手，黎明卻已經收了回去，直起身笑得坦然：“物理題不會的地方，現在可以問了。”
    ……願望徹底落空。
    江遇看著他轉身坐回書桌前的背影，手裏的草稿紙突然變得有點燙手。他低笑一聲，沒再說話——
    行吧，算他厲害。
    但這筆賬，總能慢慢算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