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太陽曬得人懶洋洋的，江遇拽著黎明往老巷子鑽，石板路被踩得咯吱響。
    “哥你看，那棵老槐樹還在！”江遇指著牆根那棵歪脖子樹，葉子密得能遮半條街，“小時候我天天在這兒蹲你，就盼著你早點放學能見到你。”
    黎明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樹疤還是老樣子，像隻眼睛盯著人。他忽然往口袋裏摸了摸，指尖勾出個塑封袋，裏麵躺著張照片，邊角磨得圓滾滾的，正是當年江遇塞給他的那張沙灘照。
    江遇眼尖，一下就認出來了，嘴張了張沒說出話，愣在那兒跟被釘住似的。
    “看傻了？”黎明把照片遞過去，指尖蹭過他手背，“這玩意兒我揣了十一年，前些年突然找不到了，爸媽離婚搬家的時候翻到了。”
    江遇接過照片，手指摸著磨白的邊角，突然抬頭瞪他：“你早拿著呢？那你之前還裝不認識我！”
    “沒裝。”黎明踢了踢腳邊的小石子，聲音放輕了點，“剛轉學見著你時，總覺得眼熟，又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搬家時在我一個包裏，掉出來這張照片，盯著看了好一會，突然想起來——哦，這是那個總追著我喊哥哥的小不點。”
    他頓了頓，伸手揉了把江遇的頭發，笑了笑：“不然你以為，我為啥就對你態度突然轉變了呢
    江遇被他說得臉紅，把照片揣進自己口袋，攥得緊緊的，嘴上卻不饒人：“那你也太能裝了，害我緊張那麼久……”
    “那現在不緊張了？”黎明故意逗他，往他跟前湊了湊。
    江遇往旁邊躲了躲，又忍不住往回靠了靠，嘟囔道：“不緊張了……反正你現在是我的。”
    老槐樹葉被風吹得沙沙響，像在笑這兩個又黏到一起的人。
    正說著，巷口拐過來兩個身影，賀霖推著輛自行車，岷姚跟在旁邊唉聲歎氣，老遠就看見他倆。
    “喲，你倆什麼時候這麼黏膩了啊。”岷姚嗓門亮，先開了口，走近了才發現氣氛不對，有些微妙，撓撓頭，“有夠巧的哈！能在這遇見你們。”
    賀霖揉揉他的頭發，朝黎明和江遇閑聊了幾句。
    “我老家在這兒，”岷姚往旁邊的老房子努努嘴，聲音低了點，“來看看奶奶。我爺上周走了，老太太一個人在家，不放心。”
    他平時咋咋呼呼的，這會兒耷拉著肩膀，沒了那股子活勁兒。賀霖在旁邊沒說話，隻是悄悄往他身邊靠了靠，胳膊肘碰了碰他胳膊。
    江遇愣了下，剛想說點什麼，被黎明拽了拽手。
    “節哀。”黎明開口，聲音很輕。
    “嗨，都這樣了，”岷姚擺擺手，強裝瀟灑地笑了笑，“不說這個了，你們倆來這兒幹啥？約會啊？”
    “來看棵樹。”江遇指了指老槐樹。
    岷姚順著看過去，突然“哦”了一聲：“這樹啊，我小時候還在這兒掏過鳥窩呢！沒想到還活著。”說著又歎了口氣，“跟我爺似的，說沒就沒了……”
    話沒說完，自己先打住了，撓撓頭轉移話題：“你們要去哪兒？我請你們吃冰棍啊，巷口那家老冰棍，味兒特正。”
    賀霖在旁邊接話：“別瞎鬧，讓他們倆待著，而且我們不是要去看奶奶嗎？”又轉向黎明和江遇，“我們先過去了，回學校見。”
    “回學校請你們喝汽水！”岷姚跟在後麵喊，聲音又恢複了點平時的勁兒，隻是背影看著還是有點蔫。
    看著他倆走遠，江遇戳了戳黎明的胳膊：“沒想到岷姚還有這一麵。”
    黎明嗯了一聲，望著老槐樹：“誰都有藏著事兒的時候。”
    正午時分，岷姚和賀霖在門口站著。
    “呃…我還是有點不敢進去。”還是有點不能接受爺爺逝去的事實。
    “總要見的，奶奶肯定也想你了”賀霖看岷姚這個樣子也心疼，主動牽起了他的手，給予安慰。
    “那你抱抱我吧，給我點力量。”
    “嗯”賀霖就伸手捧起他的臉在他嘴角啄了一下。
    岷姚鼓起勇氣剛推開那扇掉漆的木門，後腦勺就挨了一下，不重，帶著點熟悉的力道。
    “死小子！還知道來啊？”老太太拄著拐杖站在堂屋，頭發梳得一絲不苟，眼神亮得很，一點不像獨居的老人，“你爺頭七剛過，你就不能早點來？翅膀硬了是吧！”
    岷姚摸著後腦勺嘿嘿笑，沒敢頂嘴：“奶奶～這不是學校事多嘛，奶奶你看我給你帶了麻薯，你愛吃的那家。”
    “就知道用吃的堵我嘴！”老太太瞪他一眼，視線掃到後麵的賀霖，臉色緩和了點，“這位是你朋友？快進來坐，外麵曬。”
    賀霖把手裏的水果籃遞過去：“奶奶好，來看您。”
    “哎哎，好孩子，”老太太接過籃子往桌上一放，又轉向岷姚，“還愣著幹啥？給你朋友倒水啊！眼裏沒活兒的小子！”
    岷姚趕緊顛兒顛兒去拿杯子，賀霖在旁邊看著，嘴角悄悄勾了勾。老太太嘴上厲害，給賀霖搬椅子時卻特意擦了擦，還往他手裏塞了塊綠豆糕：“嚐嚐，自己做的，比外麵買的甜。”
    “好吃，謝謝奶奶。”賀霖接過來，咬了一小口。
    “好吃就多吃點，你叫什麼啊”
    “奶奶我叫賀霖。”
    “小夥子長得真俊，我們家岷姚之前經常和我提起你啊，終於見到真人了。”老太太誇完賀霖又開始數落岷姚，“你看看小賀，比你懂事一百倍！讓你乖一點，你倒好，天天跟人打架！你爺要是還在，非扒了你的皮不可！”
    岷姚剛端著水過來，聽見這話翻了個白眼：“奶奶，我那是見義勇為！”
    “我看你是見架就勇！”老太太抬手又要打，被賀霖攔住了。
    “奶奶，岷姚最近挺乖的，上次考試還進步了。”賀霖幫他說話，語氣認真。
    老太太這才作罷，哼了一聲：“看在小賀的麵子上，這次饒了你。晚上留下來吃飯，我讓你爸過來，好好說說你！”
    岷姚一聽要叫他爸，臉都垮了，求救似的看賀霖。賀霖憋著笑，假裝沒看見，低頭繼續吃綠豆糕。
    屋裏風扇吱呀轉著，老太太的數落聲、岷姚的嘟囔聲混在一起，倒比想象中熱鬧。
    另一邊。
    從老巷子出來，江遇突然說：“哥，帶你去個地方。”
    他沒說去哪兒，隻是牽著黎明的手往巷口外走，越走周圍的房子越新，最後停在一棟帶院子的小樓前。鐵門上爬滿薔薇，門牌號挺顯眼，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
    “這是我以前住的地方。”江遇掏出鑰匙開門，語氣輕快得有點刻意，“我家搬走後就空著了，今天突然想回來看看。”
    院子裏的雜草被打理過，顯然有人定期來收拾。江遇推開客廳門，裏麵家具蒙著白布，陽光照進來，灰塵在光柱裏飄。
    “小時候總在這兒跟我媽躲貓貓，”江遇笑著指牆角，“她總藏在窗簾後麵，我就找她……”
    話說到一半突然卡住，他眼神晃了晃，像被什麼東西拽了一下，瞬間暗下去。剛才還亮著的笑意僵在臉上，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窗簾布，指節泛白。
    黎明看得清楚，走過去輕輕握住他的手。那手冰涼，還在微微發顫。
    “怎麼了？”黎明的聲音很輕。
    江遇頓了好一會兒，才慢慢轉過頭，扯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沒事啊，就是突然覺得……好久沒回來了。”
    他想說點什麼，張了張嘴又閉上，最後隻是往黎明身邊靠了靠，頭抵著他胳膊：“哥，我們走吧，這兒沒什麼好看的。”
    黎明沒追問。他能感覺到江遇剛才那一瞬間的恐慌，像被踩了尾巴的貓，明明怕得要命，還硬撐著裝沒事。
    “好，走。”黎明反手牽住他，往門口走，“想吃點什麼？我請你。”
    江遇沒接話，隻是攥著他的手，力道大得像怕丟了。路過二樓樓梯口時，黎明瞥見江遇的眼神飛快掃了眼樓梯轉角，那眼神裏的東西太沉，像壓了塊石頭。
    直到走出大門，江遇才輕輕籲了口氣，聲音低低的：“哥，謝謝你。”
    黎明揉了揉他的頭發，沒說話。有些事不用急著說，等他願意開口的那天，自己聽著就是了。
    jy：嗚嗚嗚，哥太好了！想把你關起來，不讓別人看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