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48章春闈替筆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161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開封府衙後院的廂房藥味刺鼻,經過林疏月和包拯請的幾個醫官救治,裴彥總算是救了回來。
    此時的裴彥趴在硬榻上,後背裹著厚厚的藥布,冰寒的藥力滲入皮肉,麻癢和鈍痛交織。
    他臉埋在枕頭裏,聲音悶而煩躁:“動作輕點!”
    醫官手一抖,冷汗直冒:“大人,這藥得勤換才能拔毒…”
    “再拔我骨頭都快讓你給拔散了!”裴彥低吼,牽動傷口又是一陣抽痛,“行了,弄好就出去吧,叫王坤把陳啟案的卷宗和那泥印拿來!”
    王捕頭很快抱著東西進來,輕手輕腳放在榻邊矮幾上。
    “打開。”裴彥悶聲道。
    油紙揭開,露出那塊沾著貢院灰塵的泥模,清晰的掌印烙在上麵。裴彥艱難側過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那印痕,像要把它燒穿。
    “王瑞…”他念著卷宗裏那個曾被懷疑又釋放的官宦子弟名字,字字磨牙,“去!把他畫押的手印拓片,還有他寫過的字,全找來!立刻!”
    傍晚,正廳點起了燈。
    裴彥到底還是沒趴住,他披了件寬大外袍,勉強遮住後背的包紮,臉色蒼白地坐在書案後。
    後背還不能靠實,隻能別扭地前傾撐著。案上攤著王瑞的畫押拓片、字跡各異的文稿,還有那塊泥模。
    林疏月坐在他對麵靠窗的位置,麵前是泥模的宣紙拓片、王瑞畫押的拓片、一疊王瑞的詩文手稿。
    她腕間的鐐銬擱在膝上,手裏捏著那根立過功的柳木針,針尖沾了點墨。旁邊還有幾樣東西:一把新削的帶刻度小木尺,邊角還毛糙和一碟清水。
    氣氛本該嚴肅,但牆角縮著的周大斧讓畫風有點歪。他抱著小石頭坐小馬紮上。小石頭這時精神頭足,抓著個草梗編的歪扭螞蚱,咿咿呀呀想往嘴裏塞。
    “哎喲小祖宗,髒,不能吃!”周大斧手忙腳亂去搶,壓低聲音,“看姐姐,看姐姐多厲害!在…呃…查手指印兒呢!”
    小石頭看看林疏月,又看看自己油乎乎的小手,突然嘬了下手指,“啪”地按在裴彥批廢的一份公文背麵,留下個帶口水的小爪印。
    “……”裴彥眼角餘光瞥見,額角青筋跳了跳,強忍著沒撅斷筆。
    林疏月完全沒理會,她把泥模拓片和王瑞的畫押拓片並排放燈下,柳木針尖沿著紋路細細描畫比對。眉頭微蹙,專注得像在修複古畫。
    “指節比例,”她低語,針尖點著一處,“王瑞食指中節短一分。”拿起小木尺量了下,在廢紙上記個數。
    她又拿起一張王瑞手稿,對著光看某個字的轉折,感受筆力。柳木針沾點清水,輕輕搭在泥模印痕一道細微斷紋上,觀察水痕走向。
    小石頭玩膩了,開始用口水給草螞蚱“洗澡”,弄得周大斧一手濕。
    裴彥忍著後背不適翻看王瑞案卷,越看眉頭越緊。王瑞不學無術,讓陳啟替他考試?野豬繡花也沒這麼離譜。
    “荒謬!”裴彥把一份狗屁不通的策論草稿摔開。
    動作大了,後背一疼,吸了口涼氣。
    “爹…叔叔…疼?”小石頭好奇地看過來。
    周大斧趕緊捂兒子的嘴,對裴彥擠出個笑:“童言無忌,大人您繼續…”
    林疏月抬眼掃了裴彥一記,眼神裏顯示著“安靜”兩字。低頭繼續用針在拓片上點點畫畫,時而量一下,時而對比另一份潦草稿子。
    油燈噼啪,小石頭偶爾咿呀,裴彥壓抑呼吸,周大斧挪**。墨臭、藥味、燈油味混著點奶腥氣。
    夜深了。
    小石頭腦袋一點一點,終於睡著,口水糊了周大斧一肩膀。
    周大斧自己也眼皮打架,抱著兒子靠牆打盹,現在那個凶手還沒捉住,他也不敢放小石頭自己一個在家裏,隻有跟在這兩人麵前他才稍微安心。
    裴彥批下去一小摞公文,後背的痛麻一陣陣襲來,精神不濟。他揉揉太陽穴,目光投向對麵。
    燈火下,林疏月側臉沉靜,眼睫隨視線微動。柳木針在她指間靈活轉著。腕間鐐銬冷硬微光,與眼前的專注形成奇異反差。
    裴彥看著,視線有點模糊。後背的疼似乎遠了點。他強打精神拿起公文,眼皮卻越來越沉…
    “嗒。”柳木針輕放桌麵的聲音。
    裴彥和周大斧同時驚醒。
    “如何?”裴彥甩掉困意,眼神銳利。
    周大斧一激靈抱緊兒子,緊張地看著。
    林疏月把泥模拓片和王瑞拓片推到裴彥麵前。柳木針尖點住幾個位置。
    “大人看,”她聲音微啞,清晰,“箕形紋核心夾角,王瑞七十六度,此印八十三度。”
    針移:“小指根褶皺,王瑞三道散,此印兩道深聚。”
    針再點拇指腹下一道細微斜紋:“王瑞無此痕,此印清晰,像常年握硬物(刻刀?)所留。”拿起王瑞一份字稿,指著一處生硬轉折:“筆力虛浮,全無此印的沉穩勁。”
    林疏月放下針,看向裴彥:
    “絕非一人。”
    她嘴角極淡地一扯,帶點冷峭:“看來,替考這”苦差”,有人比王公子更”勤快”。”
    裴彥死死盯著那幾處差異,又掃過王瑞不堪的字跡,最後一絲疑慮煙消雲散。
    果然,王瑞是幌子,真凶另有其人。這手印的力道和舊痕,指向的可能是個精於雕刻之類技藝的人。
    “真的是”勤快”啊!”
    裴彥冷笑,聲音因激動微顫,“王瑞沒這膽子本事!看來他背後的人…藏得很深!”
    他轉向王捕頭,眼神如刀,“王坤,密查王瑞考前接觸的所有人,尤其工匠、刻字匠、擅仿筆跡的文人,一個不漏,快!”
    “是!”王捕頭精神一振,快步離去。
    牆角,小石頭揉眼醒了。周大斧打個哈欠抱起兒子:“查吧查吧…我這眼皮都要粘上了…”
    他低頭對迷糊的兒子嘟囔,“石頭,等過了這件事,咱們就回家。考狀元太費命了…爹還是教你蒸炊餅吧,起碼穩穩當當…”抱著孩子,悄聲退了出去。
    房裏隻剩兩人一燈,疲憊感湧上,後背的痛又清晰起來。
    裴彥看著桌上拓片泥模,又看看林疏月眼下淡青和沾墨的手指,沉默片刻:“…辛苦了,去休息吧。”
    林疏月沒應,默默收攏工具拓片。鐐銬悶響,她起身走向門口。
    裴彥看著她背影,想說什麼,最終也隻是疲憊地小心避開傷處靠回椅背,閉上了布滿血絲的眼。
    正廳靜了,隻剩油燈燃燒的噼啪聲。
2024, LCREAD.COM 手機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