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4章蒸骨泣舊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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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河私鹽沉船掀起的滔天濁浪尚未平息,城南漕口冰冷的河水與秋雨帶來的寒意,仿佛已經滲入到了開封府衙的每一塊青磚。
裴彥那胸口的箭傷在陰濕天氣裏總會隱隱作痛,就像是時刻提醒著他每處都有梅堂無處不在的毒牙。
他端坐在審訊室冰冷的石凳上,麵前鐵柵欄後,是昨夜被林疏月用鐐銬勒得半死、如今被捆成粽子、麵如死灰的漕吏孫有財。
油燈昏黃的光線映照在裴彥深青色的官袍上,襯著他冷硬如石刻的側臉,那雙墨色的眸子,正無聲地施加著巨大的壓力。
“趙德芳死了,”裴彥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冰錐,砸在死寂的審訊室裏。
“”藍鴆”入喉,死得悄無聲息。你以為,下一個會輪到誰?是秦槐秦司業?還是……你這個替他沉船藏鹽、跑腿放哨的小卒子?”
他身體微微前傾,壓迫感陡增,“說!城南漕口的私鹽,走的是哪條道?經的是誰的手?入的是哪座庫?趙德芳每年孝敬給秦槐的”冰炭敬”,又是多少?”
孫有財肥胖的身體篩糠般抖動著,冷汗浸透了他已然破爛的漕吏號服。
昨夜冰冷的鐐銬勒喉的窒息感還尚未散去,眼前這位裴大人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更讓他肝膽俱裂。
他張了張嘴,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響,最終在裴彥那幾乎要將他淩遲的目光下徹底崩潰。
“大……大人饒命!小的說,都說。”孫有財涕淚橫流,癱軟在地。
“鹽……鹽是江南鹽場那邊……工部營繕司的劉主事勾著漕司……夾帶在官糧船底艙……每月……每月十五,借清淤之名,沉在城南老碼頭那片藍靛泥下麵……由……由小的帶人夜裏起出……再……再分裝進王記糧行的運糧車……運……運進城西”永豐倉”……那……那是工部崔侍郎家……家舅老爺的產業……”
裴彥眼中厲芒爆射,工部營繕司、王記糧行、城西永豐倉、王侍郎(林疏月之父林明的政敵王瀚)的舅子。
一條這麼清晰的、盤根錯節的貪腐鏈條,借著漕運之便,將國之命脈的官鹽化作了私利。
而趙德芳每年“孝敬”秦槐的數目,更是觸目驚心。這已遠非一樁私鹽案,而是蛀空國本的巨蠹!
“秦槐呢?”裴彥的聲音更冷,“他拿了多少?如何分贓的?”
“秦……秦司業……”
孫有財抖得更厲害了,眼中充滿了極致的恐懼。
“他……他拿大頭,趙漕司每次起鹽,都……都要先備好一份”梅堂”的”香火錢”……五……五瓣分利……秦司業是……是代收的……”
“梅堂五瓣分利!”裴彥猛地攥緊了拳頭,指節發出咯咯的爆響,又是這朵吃人的毒梅。
它竟已滲透到工部、漕運、倉儲!秦槐,這個表麵清高的國子監司業,竟是梅堂在朝中的白手套。
胸口的箭傷和手臂的劃痕在這一刻灼痛起來,就像梅堂無聲的嘲諷。
就在裴彥胸中怒濤翻湧,準備深挖這五瓣分利的具體流向時,周大斧那張帶著酒糟鼻的糙臉出現在審訊室門口,獨眼裏滿是凝重,壓低聲音:“裴大人,林姑娘那邊……要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