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的火折子跳躍著，在醉仙樓這間彌漫著脂粉與死亡氣息的華麗牢籠裏投下不安的光影。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林疏月那隻被鐐銬鎖住的手上，看著她用火折子小心翼翼地燎烤著那根剛剛淬過米醋的銀針。
    針尖在火焰的舔舐下，迅速由銀白轉為一種不祥的焦黑！
    “砒霜！”蘇雲袖抱著她的藥箱，失聲叫了出來，小臉煞白，圓眼睛裏滿是驚駭。
    “遇醋淬火而黑……是砒霜之毒！”
    裴彥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一股冰冷的怒意從他身上擴散開來，瞬間壓過了房間裏的甜腥與脂粉氣。
    他的目光猛地從林疏月手中那根焦黑的銀針上移開，死死釘在角落那個被衙役看管著的、穿著鵝黃紗衣的年輕女子身上——正是之前指認趙大官人、哭得最是淒切動人的花魁之一，名喚“翠羽”的姑娘！
    翠羽在裴彥那幾乎要殺人的目光下，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臉上精心描繪的妝容被淚水衝得一片狼藉，之前的悲戚瞬間被巨大的恐懼取代。
    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聲音尖利地哭嚎起來：“大人！大人明鑒啊！不關奴家的事！是……是鶯兒姐姐！是她自己……她自己想不開，偷了媽媽房裏的砒霜……”
    她語無倫次，指向床榻上已然冰冷的柳鶯兒，眼神慌亂地四處飄移。
    “偷砒霜？”
    裴彥的聲音冷得像冰窟裏撈出來的石頭，帶著一種近乎殘忍的平靜，“然後精準地將針尖淬毒，刺入自己耳後死穴？好一個想不開！”
    他猛地一揮手，“拿下！”
    兩個衙役如狼似虎地撲上去，粗暴地將癱軟在地、哭嚎不止的翠羽架了起來。
    “不！不是我！大人饒命！饒命啊！”翠羽的尖叫聲幾乎要刺破屋頂。
    裴彥卻不再看她，他緊抿著薄唇，下頜線繃得像刀鋒。
    砒霜，針孔……線索似乎指向了內部傾軋。
    然而，那個隱蔽的針孔位置，那精準的一擊斃命……翠羽這驚慌失措的模樣，不像有這等心機手段。
    一股說不出的煩躁和疑慮在他心頭盤旋。他下意識地瞥了一眼站在床邊的林疏月。
    她依舊平靜，正用指尖撚著那點從麥餅上刮下的焦黃粉末，若有所思。
    火光在她被鐐銬磨出紅痕的腕間跳躍，映得她側臉輪廓分明，那雙杏眼沉靜得如古井深潭。
    “大人……”一個粗嘎中帶著小心翼翼的聲音打破了壓抑的沉默。
    周大斧搓著手，那張帶著酒糟鼻的糙臉上堆著諂媚又忐忑的笑，獨眼偷偷瞟著裴彥的臉色，又飛快地掃過林疏月。
    “這……這真凶是抓著了？可……可這丫頭片子看著不像能捅出這麼利索的窟窿眼兒啊？”
    他頓了頓，像是鼓足了勇氣，壓低了聲音，“小的……小的倒是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當講……那林……林姑娘，腦子活絡，鬼點子多，上次在牢裏……咳！要不……讓她再去探探？興許……興許能套出點別的？”
    周大斧的心思活絡得很。
    兒子吃了林疏月給的“蒸餅方子”，這幾日夜咳竟真的減輕了不少，讓他又驚又喜。
    他親眼見識過林疏月在牢裏如何製住鐵娘子，又如何一針見血地指出柳鶯兒耳後的針孔，驗出砒霜。
    這女人邪門，但本事也是真本事！
    眼下這案子，裴大人明顯卡殼了，要是能讓林疏月再露一手，破了案，他周大斧也算舉薦有功吧？
    說不定還能撈點賞錢，給兒子多買幾包蜜餞。
    裴彥猛地轉頭，冰冷的視線剮在周大斧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