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另一端，秦泊遠秦老先生說完那番極其隱晦卻又信息量巨大的陳述後，便陷入了沉默。他那雙飽經風霜的眼睛透過屏幕，帶著一種混合著期盼、憂慮乃至一絲孤注一擲的決絕，牢牢鎖定在沈硯身上。他知道，自己這番話已然是逾越了臣子的本分，將皇室最核心的隱秘，以一種近乎攤牌的方式，呈現在了這位神秘的“顧問”麵前。此刻，他隻能等待，等待沈硯的判斷，這或許關係到整個帝國的未來。
    沈硯沒有立刻回應。他微微垂下眼簾，看似在沉思，實則識海深處，“觀氣尋理”的能力已被催發到極致。然而，這一次的“觀氣”，卻與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他無法親眼見到皇帝本人，無法感知其周身真實的氣場流轉，更無法觸及那可能存在的“晦暗之氣”的本質。他所能憑借的，隻有秦老那雖然詳細卻終究是二手信息的症狀描述，以及……皇室新聞署發布的、經過嚴格審核的近期公開影像資料。
    沈硯調取了近半年來，皇帝陛下出席各種重要典禮、主持會議、接見外賓的官方錄像。他的目光穿透了那經過精心剪輯和打光的畫麵，聚焦於那些細微的、難以偽裝的地方。
    他看到了皇帝陛下那依舊威嚴、卻隱隱透著一絲難以掩飾的疲憊的眉眼；看到了在某些不經意的瞬間，那深邃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恍惚與空洞；看到了陛下在聆聽彙報時，偶爾會出現的、極其細微的手指無意識顫動；也看到了那原本應該紅潤威嚴的麵色底下，隱隱透出的一絲不健康的青白，雖然被妝容巧妙掩蓋，卻逃不過沈硯那近乎透視的“觀氣”感知。
    結合秦老關於“夜寐不安”、“神思恍惚”、“時有驚悸”的描述，一幅模糊卻令人不安的圖景，在沈硯的“視野”中緩緩拚湊起來。
    在他的感知中，一幅極其宏大而模糊的能量意象，仿佛隔著一層厚厚的毛玻璃，隱約浮現。
    他確實“看”到了！
    在那象征著帝國權柄與天命所歸的、至高無上的位置之上，盤踞著一股無比磅礴、堂皇浩大、散發著尊貴紫色與璀璨金色光輝的煌煌之氣——那便是“紫金龍氣”！這是帝國億萬年國運、萬民信念與皇帝自身命格交融而成的至尊氣象，本該如日中天，光耀星海，穩固如山！
    然而，就在這看似依舊輝煌的龍氣之下，在那最為核心的根基之處，沈硯敏銳地捕捉到了一絲極其不易察覺的異樣！
    那是一縷陰冷的、粘稠的、充滿了腐朽與惡意的“晦暗之氣”！
    它並非從外部強行攻擊那龐大的龍氣，那樣做無異於以卵擊石。它更像是早已潛伏的跗骨之蛆，緊緊地纏繞在龍氣的根基之上，如同最惡毒的寄生蟲，不斷地汲取、侵蝕、汙染著那煌煌之氣！它極其隱蔽，若非沈硯感知力超凡，且秦老提供了明確的方向，幾乎無法從龍氣那依舊耀眼的光芒中被分辨出來。
    正是這縷“晦暗之氣”的持續侵蝕，導致了龍氣的“波動不穩”，也反映在皇帝陛下的精神恍惚、夜不能寐等症狀上。它在腐蝕帝國的根基，動搖國本！
    情況複雜！
    這絕非簡單的能量幹擾或偶然沾染的汙穢。這“晦暗之氣”帶有一種明確的指向性和惡毒的寄生性，更像是某種精心策劃的、針對皇帝本人乃至帝國國運的陰損手段！其背後隱藏的惡意與危險性，遠超之前的任何案例。
    沈硯緩緩睜開雙眼，冰藍色的眼眸中一片沉凝。他看向屏幕中焦急等待的秦老，沉吟片刻，選擇了最為謹慎、卻也切中要害的措辭進行回複。他的聲音平穩，帶著一種令人信服的冷靜：
    “秦老，根據您所述及公開影像觀之，陛下之象，根基深厚，龍氣煌煌，本應萬邪不侵。”
    他先給予了肯定，穩定對方情緒，隨即話鋒一轉：
    “然……細察之下，龍氣輝光之下，確有陰霾蔽日之擾。”他用了“陰霾蔽日”這個相對含蓄卻意象明確的詞，“此擾非尋常病症，恐涉……氣運糾纏，或……外邪侵擾。”
    他沒有點明“詛咒”或“巫蠱”，但“氣運糾纏”與“外邪侵擾”這兩個詞，已然將問題的性質，清晰地界定在了超自然層麵，相信秦老能夠理解。
    “根治之法，”沈硯語氣加重，帶著不容置疑的嚴肅，“需麵診，親察陛下氣機流轉之細微變化，並……探明此陰霾之根源。隔空推斷，如霧裏看花，難竟全功，亦恐有失。”
    他明確提出了麵診的要求，這是解決問題的前提。
    “當前，或可嚐試權宜之計，稍作緩解。”沈硯給出了初步的建議，這也是展現他價值、獲取信任的關鍵，“可請陛下移駕，尋一處龍氣彙聚、生機盎然之地靜養。借地利之便，或可助龍氣壓製陰霾，穩固自身。”
    他略一思索，補充道：“同時，可輔以一些溫和的安神固本之物，例如……星靈木心粉？此物蘊含純淨生機，性溫和，有寧神定魄、滋養本源之效，或可助陛下緩解驚悸，稍得安眠。”
    星靈木心粉是古籍中記載的一種稀有靈材，現實中是否存在都成疑，沈硯提及它，既是給出一個具體方向，也是一種試探，看看皇室或者說秦老的能量，能否找到這種東西。
    秦老聽著沈硯條理清晰、直指核心的分析與建議，眼中的憂慮未減，但那抹期盼的光芒卻明顯亮了起來。沈硯雖然沒有給出立竿見影的解決方案，但他的判斷與禦醫院數月來的束手無策以及他自身的隱隱感覺完全吻合，並且指明了方向！
    “老朽……明白了！”秦老重重地點了點頭，聲音帶著一絲激動後的沙啞，“沈顧問真乃神人也！僅憑這些許信息，便能窺得症結所在！麵診之事……老朽會盡力斡旋！星靈木心粉……老朽即刻去查！多謝大師指點！”
    通訊結束。
    沈硯獨自坐在控製台前，眉頭微蹙。
    皇室這潭水，果然深不見底。
    那纏繞在龍氣根基上的“晦暗之氣”……究竟來自何方？
    而一次充滿未知風險的麵診，又將會把他卷入怎樣的漩渦之中？
    他輕輕敲擊著桌麵，目光變得幽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