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四十六章脫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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聶升搖頭如撥浪鼓,剛要開口,就“哎呦”一聲跨步到高義春身邊——原是姑姑又施展了她的絕招,隔著衣裳,用兩根手指捏住他腰間軟肉,狠狠地轉了一圈,咬著牙道:“墨跡什麼,快說啊!”
後者疼得呲牙咧嘴,依言道:“小的和爹,以及十幾個家仆,一年前就來青州城了。少爺吩咐,高老年事已高,要多看顧著,是以小的們就與高老住在一條巷子裏,直到三四日前,高老遞來了少爺留存的密信,命吾等護送小姐出城,朝西南去,回夫人老家荊州避避風頭。”
他說著,就從懷中抖落出一封疊的極小的信,念萍一把搶過,箭步衝上來遞到我手中。
躺在掌心的白紙有些泛黃了,我慢慢展開,長兄一向龍飛鳳舞的字映入眼簾,我細細讀道:“尊鑒高老。吾妹妧遠赴青州,異鄉為客,心慮之,悲悲切,日夜掛心間。赤縣群狼環伺,虎猛難料,尤可敬,常存畏難之心,戚戚焉。天地之間,物各有主,不忘為家戍守。大逆曰: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吾妹年幼,體弱單薄,望高老費思,惜留一命在世,微鏤骨銘伎,恩義之重,獻肝剖膽之!至為感盼、專此肅懇。秋微敬上。”
力透紙背,不知落筆時,長兄是懷揣著何等心境才寫下這樣一封托孤信。
原來,他早就有所防備。
我含淚望向高義春,他依舊是一副笑嗬嗬地模樣,像個老頑童,捋須道:“叫念娘子和巧姑娘給小姐灌安神湯,也是老朽的主意,您憂思過重,此事大少爺既已打點好了,小姐便莫要費神了。”
我將信抵在心口,哀傷地環視著眾人,“我爹娘該如何?”
高老閱盡千帆,聞言沉靜著,生死仿佛與他已不放在心上,超然道:“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妻相棄於匡床。兵荒馬亂,顧不得許多了,能留一命,都是上天垂憐了。”
“可……”
我還想掙紮,姑姑卻焦躁地大踏步走近了,“小姐!沒空再墨跡了!各處已然打點好了,宮裏逃命的人也不在少數,小姐混在其中並不會起眼。這幾日烽火連起,護衛在偏殿的都護衛少了大半,正是千載難逢的好時候,此時不走,更待何時?”
說著,她再次故技重施,推著我的腰朝前走,嘴裏還念叨著:“婢子知曉小姐想問殿下在哪兒,殿下這幾日從未出現在偏殿,連同他身邊的周侍講和楊承旨也不曾露麵,可見前線危機,都去商議了。唐侍衛長已死,宮內禁軍大亂,疑心太子殿下無故誅殺要員,與都護衛們火藥味甚濃,怕是一個眼神不對,行宮就率先內亂了。”
我一瘸一拐地被姑姑強壓著朝前走,聽著短短幾日大變的形勢,暗暗腹誹她的老謀深算。依此景來看,此刻怕是我唯一逃出生天之機了,城內城外都亂作一團,姑姑又帶了忠心的家仆以備不時之需,千載良機,除了……
我垂頭看向不太利索的腿腳,深感出師不利。摔哪兒不好,偏偏摔傷了腿?
眾人隨著我的目光看去,皆有些暗淡了。唯獨高義春不緊不慢地從放下藥箱,從伸出掏出一塊白布,裏頭躺著一株淡黃幹花。他捏起花瓣,碾碎在念萍手心。
“此乃羊躑躅花,酒煮曬幹後調服,可解肢節疼痛,但有大毒,少服緩解。”
念萍一個眼神橫掃,巧巧會意地就飛奔著去找水,急吼吼地倒了一碗,情急之下也顧不得那麼多了,給我服下後,眾人又急匆匆地朝外走。
走出內室,拉開殿門,走在最前頭的我待看清眼前境況後,“啊”地尖叫一聲往後退去,竟是連站都站不穩了,人僵如枯木,直挺挺地往後栽。
“小姐!”巧巧急促地驚呼一聲,撲上前抱住我的身子,沒讓我再摔出個好歹。
眼前夕陽似烈火,卻燒不出背光而站之人的麵容,隻聞他輕聲道:
“商議好了?可否給孤也聽聽?”
[引用]
多少恨,昨夜夢魂中。還似舊時遊上苑,車如流水馬如龍。花月正春風。——《憶江南·多少恨》五代十國·李煜
及死之日,天下知與不知,皆為盡哀!——《史記·卷一百零九·李將軍列傳》漢·司馬遷
父母不保其赤子,夫妻相棄於匡床。——《舊唐書·李密傳》後晉·劉昫、張昭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