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困局(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23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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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疾言厲色地說得從景山陡然一震,抬頭含淚看著我,抱拳道:“臣謹遵太子妃娘娘諭令!”
    我的目光再次落到杜重的屍身上,“取了公主的信物,就葬了他吧。”
    從景山依言照做,將公主的玉圭交給我,抬走了杜重,留下了一灘血。合上門,濃濃的血腥味縈繞內室,將香爐中染的花香完全驅趕,竄入鼻腔的隻剩令人作嘔的腥氣。
    五公主的雙鉤玉圭染了血,我用手撚掉,見陰麵雙月紋才完全信了杜重的話。司戴淵有塊一模一樣的玉圭,隻是陰麵雕刻淩日紋,是兄妹二人打小戴在身上的信物,五公主能拿出此物,可見朱衡智虐殺親子為真,司嘉瑛危在旦夕。
    這嬌嬌兒嫁人就罷了,沒成想竟嫁到通州去了,還嫁了風評不甚好的宣威侯質子。
    我從前便聽過宣威侯世子朱衡智好玩樂的諢名,與人在青樓爭風吃醋,他竟用燭台將人活活砸死。樽王妃心疼幼弟,極力上書擔保,其父在朝中位高權重亦是陳情苦訴,活活一條人命便隻用二十大板抵過。
    此人怎堪公主良配!
    我心中疑慮,脫口而出,“五公主怎麼會嫁給質子?”
    “——娘娘趕走從景山,留臣與二十一郎作甚?”
    周泉做人半點彎也不會拐,聲兒蓋過了我的,直挺挺地問了,那雙眼哭過的紅腫雙眼也瞪著我,“娘娘不隻為了問公主吧?不如與臣等攤開了說,這多痛快。”
    我嫌惡地撇撇嘴,心道司戴淵怎麼會用如此癡子,沒好氣兒地道:“世上哪兒有不透風的牆?本宮的法子隻能拖延一時,若有人鐵了心落井下石,必然屠宮銷毀罪證,你二人手無寸鐵,難道拿筆杆子去擋刀劍嗎?都護衛人再少,也會拚死護衛偏殿,本宮讓你留在這兒還是個錯了?那請周侍讀跪安吧。”
    “娘娘息怒。”楊立鑫立刻接話道:“子原年歲輕,遇事兒亂了方寸,真心該打。他不懂當年封宮娘娘的力挽狂瀾,臣懂,您為了殿下殫精竭慮,這普天之下,哪位追隨殿下的臣子都有退路,唯獨娘娘沒有,您打臣、罵子原,都是為了定臣等的心神,讓臣找回神誌,娘娘臨危不亂,臣感佩。”
    “子原,跪下啊。”楊立鑫一通話說完,扯著周泉的染血的官袍,後者枯槁的身子一晃,似是脫力一般跌在地,有些不情不願,但總算是服了軟,“臣糊塗了,現今以娘娘馬首是瞻。”
    楊立鑫開口誠心誠意,真讓我無法對這口無遮攔的發作,但心口一口氣堵得慌,憋得有些順不來氣兒,不去看他二人,卻也沒心思再斥責。司戴淵不知是否有隱疾在身,多久能醒是眼前的棘手事兒,五體有虧是我更為憂心的長久事兒。
    我憂心忡忡,我身邊二人卻在竊竊私語,還不時瞥向我,招致我的目光後,楊立鑫有些不知所措,他滿手的血怕沾到官袍上,隻得攤在身旁,結巴著道:“娘娘想問五公主,子原對來龍去脈最清楚,由他來表明。”
    楊立鑫言畢,用手肘撞了撞周泉,後者一陣不情願,但最終還是開了口,“治平十八年春夏之交,曦華長公主長女結親,殿下親赴公主府,喜麵上聽聞五公主近日與宣威侯質子常去遊玩,遂盤問公主,好似在席上吵了幾句,沒過幾日就聽聞,五公主鬧到了聖上眼前,撒潑打滾地要嫁朱衡智,聖上不允,禁足了公主,直到入秋臣才在東宮見了公主一麵。公主那時氣色不佳,據說是絕食所致,與殿下相見不到半刻,就摔了茶杯起駕回宮了。”
    又是曦華長公主,我定是與這姑姐兒有仇,怎麼次次都越不不過她和她那一雙兒女,一個福康郡主司慧嫋,一個福寧郡王楊申狄,你方唱罷我登台,變著花兒地牽扯來糾纏去,真夠頭疼,還有那跋扈的五公主……
    我眉頭緊鎖,周泉抬頭望我一眼,聲兒小了些,“公主來東宮那日,曦華長公主和福寧郡王也在,臣本要告退,可長公主不讓臣走,非要臣論論五公主的婚事。臣直言不諱,坦言公主不該嫁給朱家,這一,便是朱家已出了一位皇子妃,再請公主下嫁,殊榮太過,易生外戚亂權;其二,自然是為聖上著想,大公主婉欣遠嫁,唯剩五公主承歡膝下,公主嫁了朱衡智,就得遠赴通州給朱家的列祖列宗上香,不能在聖上身旁時時盡孝。
    “臣隻說了兩條,長公主就不許臣說了,反問道:”周卿身為太子謀臣,想得都是兒女情長的事,怎麼不替太子想想,樽王得朱家如虎添翼,我方忍心坐以待斃嗎?”
    “長公主的話,臣答不出。朱家是否輔佐樽王臣不知,殿下有宣威侯做強敵,是否要用親妹做籌碼拉攏朱家臣也不知,臣隻知《儀禮》中謂之: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朱衡智是不可托付之輩,公主哪怕貴為天潢貴胄,也得慎之又慎,所嫁非人,一生困苦,公主不該受這磋磨。”周泉說到此處,麵上浮現出惆悵的神情,好似他將要出口的話令他極為苦惱似地。
    我追問道:“殿下為了不讓朱家倒向樽王,允了?”
    周泉看向雙目緊閉的太子,呆滯地道:“殿下攫戾執猛,有虎狼之威,但也投鼠忌器,憂心長此以往,主昏於上、政清於下,立國之本因奪嫡動搖,最終還是聽了長公主的勸誡,鬆口將五公主嫁給宣威侯質子。”
    我那一直存在眼眶裏的淚珠隨著周泉痛心疾首的話滾落,悲歎一聲,“作孽……聖上也允了?”
    “是……”周泉的嗓子熬幹了,出口沙啞又刺耳,“不知曦華長公主使了什麼招讓聖上鬆口的,聖上下旨賜公主封號宣華,命朱衡智年前完婚。”
    司嘉瑛跋扈,我與她多有不合,但同為女子,我深深地為她心痛,普天之下人人都知宣威侯質子是個醃臢人,但她的父兄和姑姑依舊拿她的婚事謀算,今日大禍她本該避開,卻一頭紮進無間地獄。
    心痛之餘,也生了幾分兔死狐悲的恐慌,太子對其一母同胞的親妹都利用至此,足見涼薄,具此推算,他若從青州這泥潭裏謀不出生路,那我的小命……危矣!
    我看向那張過分輪廓分明的臉頰,抬手撫了撫,都長了一張人皮,怎能如此黑心呢?
    死寂的室內,發出了“叩叩”兩聲,念萍焦急的嗓音旋即響起,“殿下!婢子請了平日裏給娘娘看診的大夫,娘娘怎樣了?婢子鬥膽進屋了!”
    “快去開門!”
    周泉跟一陣風似的跑遠了,片刻後姑姑揪著胡子都被雪染白的大夫闖進門,瞠目結舌地看著眼前境況,肩上的藥箱“啪嗒”落地。
    [引用]
    未嫁從父,既嫁從夫,夫死從子。——《儀禮·喪服·子夏傳》漢·子夏
    主昏於上、政清於下——《資治通鑒·梁紀二十二》北宋·司馬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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