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霄的話音剛落，青幽打著寒顫拽著淩霄拐進一條狹窄的巷子。
    潮濕的牆皮剝落如陳年符咒，青苔在月光下泛著幽藍，像是某種不祥的征兆。
    兩人穿過巷子時，地麵突然湧起血浪，浪頭裏伸出無數抓撓的手，卻在觸及淩霄衣擺的瞬間被玉牒光芒灼成焦黑。
    還未等兩人緩過神，三道黑影突然從牆頭倒掛而下，青麵獠牙的陰差手持鎖鏈，嘩啦作響，腥風撲麵而來。
    “站住！”為首的陰差眼窩深陷，磷火在空洞的瞳孔裏跳躍，“寅時三刻還在陰街徘徊，報上陰辰八字！”他的聲音仿佛來自九幽黃泉，令人不寒而栗。
    淩霄下意識往後縮，後背卻抵上冰涼的磚牆。
    青幽卻神色自若，指尖撚起一縷黑霧，化作判官腰牌在陰差麵前一晃。
    他深諳地府巡查體係，知曉每塊腰牌背麵符文在不同時辰的明暗變化，故意將腰牌背麵的符文對準月光，符文流轉的微光在陰差眼前閃爍：
    “巡夜的同僚也不認得自己人？上頭剛發了加急文書，要緝拿幾個偷渡的惡鬼。”
    陰差狐疑地湊近查看，鎖鏈擦著淩霄耳畔掃過。
    青幽突然壓低聲音：“聽說最近忘川水混進了迷魂草，好些兄弟都栽在這上頭，幾位可別中招了。”
    說著，他往陰差手裏塞了顆黑色藥丸。
    這藥丸表麵的丹紋，正是按照陰司秘藥的樣式所製，還隱隱散發著忘川河底特有的腥甜氣息。
    “哼，少拿這套唬人！”陰差突然拔出腰刀，刀尖直指青幽眉心，“子時三刻才會換發新文書，你這符文分明是過時的樣式！”
    周圍空氣瞬間凝固，另外兩名陰差已甩出鎖鏈，在地麵交織成牢籠。
    青幽卻不慌不忙，蓮心在體內悄然運轉，指尖劃過妖刀時，其上的符文竟詭異地扭曲重組。
    “看來你還不知道，判官大人今早剛改了符文規製。”他語氣帶著上位者的威壓，“若耽誤了緝凶，你擔得起這罪責？”
    陰差瞥見突然變化的符文，臉色驟變。
    他們不敢擔上妨礙公務的罪名，當即甩了甩鎖鏈：“下次亮明身份利索些！”
    三道黑影轉瞬即逝，隻留下巷子裏若有若無的腐臭味。
    淩霄這才發現掌心滿是冷汗，青幽卻已繼續向前走去，仿佛剛才的驚險隻是一場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轉過一個拐角，鬼市特有的腥甜氣息裹挾著腐殖質的酸澀撲麵而來。
    數以千計的燈籠懸浮在空中，半透明的人皮燈罩泛著詭異的青白色，皮下凸起的血管正隨著某種未知韻律搏動，像是被囚禁的活物在徒勞掙紮。
    淩霄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後頸寒毛根根倒豎，他下意識後退半步，卻撞翻身後擺滿琉璃瓶的攤位。
    那些巴掌大的琉璃瓶裏，各色魂魄正在瘋狂扭動。
    嬰兒的虛影抓撓著瓶壁，尖細的啼哭混著白發老者的嗚咽，在潮濕的空氣裏凝成粘稠的聲浪。
    最可怖的是某個瓶中蜷縮的孩童，空洞的眼窩裏不斷滲出墨色血淚，每當血珠撞在瓶壁上，便炸開細小的人臉，轉瞬又被重新吸收。
    “新鮮的往生淚，換你的十年陽壽！”沙啞的嗓音擦著耳膜刮過。
    淩霄猛地抬頭，隻見個隻剩半邊臉的老嫗不知何時貼到近前，腐爛的右臉露出森白的頜骨，完好的左眼裏翻湧著濃稠黑霧。
    兩根青灰色觸須從她黑洞洞的眼窩裏探出，卷著一盞盛滿血淚的羊脂玉盞，玉盞底部還沉著半截發黑的指甲。
    千鈞一發之際，青幽冰涼的手指扣住淩霄的手腕，對方身上特有的雪鬆香裹著急促氣息拂過耳畔：“別看商人的眼睛。”
    話音未落，遠處突然傳來鐵鏈墜地的悶響。
    三個頭戴青銅饕餮麵具的鬼差正撥開人群，他們玄色長袍下擺沾滿暗紅汙漬，腰間懸掛的鎏金腰牌泛著冷光，赫然與方才被糊弄的陰差同款，隻是牌麵紋路更深，仿佛刻著無數冤魂的哀嚎。
    “馬上跟我走！”青幽的指尖泛著淡淡的蓮青色光芒，猛地拽起淩霄的手腕，閃身衝進狹窄的小弄堂。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腳步急促卻沉穩，在坑窪不平的石板路上帶起陣陣煙塵。
    淩霄被拽得踉蹌前行，好不容易穩住身形，脫口而出：“呃，你把我交給陰差可有一大筆賞金，為何還要冒險帶我逃跑？”
    他的眼神中滿是疑惑與警惕，胸口劇烈起伏，大口喘著粗氣。
    青幽停住腳步，轉身挑眉看向淩霄，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雖然我平日裏是個”江湖騙子”，那隻是我的”工作”。但我個人可是很講義氣的！”
    他故意加重了“工作”和“講義氣”的語氣，“你不知道，幹我們這行，信用就是立身之本。”
    “呃，騙子也有信用······”淩霄無奈地扯了扯嘴角，臉上掛滿黑線，卻在青幽堅定的目光中，隱隱感到一絲安心。
    巷外傳來鬼差沉重的腳步聲和鎖鏈的嘩啦聲，兩人對視一眼，再次朝著黑暗深處奔去。
    青幽攥著淩霄的袖口，在陰靈城蜿蜒街巷裏七拐八繞，冷汗浸透的後背緊貼著冰涼的鬼麵披風。
    兩人一路有驚無險，穿堂過巷，來到後街，青幽指向街角的骨牌坊：“看！那是無常府的引魂幡！再往前撒三十丈便是無常府的大門。”
    幡麵飄動的不是布帛，而是用陰兵皮製成的符紙，每張紙上都用骨髓寫著被勾魂者的姓名。
    穿過牌坊的刹那，一股陰寒之氣凍得青幽齒關打顫。
    過了牌坊，便看到一座懸浮在黑霧中的無常將軍府撞入眼簾，漆黑府邸似巨獸盤踞，銅釘大門泛著幽藍冷光，連門前石獸都張著獠牙吞吐陰火。
    “張哥！李哥！”青幽抖著手摸出幾塊黯淡靈石，往守衛甲胄縫隙裏塞，“我這朋友遠道而來，想拜見黑白無常將軍，行個方便？”
    守衛雙手一推，鬼麵突然變得陰寒無比，轉身丟出一句：“將軍府邸，閑人莫入！”
    淩霄倚著斑駁石牆，指尖把玩著一枚玉玨，“這就是你說的”交情匪淺”？”
    “您有所不知！”青幽賠著笑，綠豆眼滴溜溜亂轉，“我在這兒······”
    一聲“吱呀”打斷了青幽的話，厚重的無常府黑鐵門被陰界特有的陰風推動，門縫中滲出繚繞的鬼火，照亮門內延伸至黑暗的白玉台階。
    台階盡頭，兩團若隱若現的玄色與白色霧氣緩緩旋轉，似有無數魂靈在其中哀嚎低語。
    守衛此刻已低頭躬身，額頭幾乎貼地，連呼吸都透著敬畏。
    青幽下意識後退半步，喉結滾動著，方才的諂媚笑容僵在臉上，隻覺得那敞開的不是門，而是一張吞噬一切的幽冥巨口。
    而那個被“迎接”的外地人，正背對著他，站在深不可測的陰影裏，衣角在陰風中斷斷續續閃過，像一道割裂陰界規則的光。
    青幽暗暗吃驚：“這外地人啥來頭？平日裏將軍府連隻鬼蒼蠅都難飛進去，今兒竟為他開門？早知道他這麼有麵兒，當初就不該坑他……等他出來。”
    “這青幽……留著或許還有點用，但絕不能讓他亂了分寸。”淩霄暗叨，便轉過身來對青幽道：“我去見無常，你自便。但奉勸一句：陽間騙人損陰德，陰間騙鬼，可是要抽筋扒皮的。”
    青幽渾身一顫，撲通半跪在地：“小弟發誓！以後定當洗心革麵！”
    他額頭貼著沁著涼意的石板，餘光瞥見淩霄腰間若隱若現的血紋玉佩，心髒猛地懸到嗓子眼，這紋路分明和後土娘娘宮中的信物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