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4章又見扶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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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苧衫少女單腳跪坐在地上,倚著柱子,鴉青色發辮垂落肩頭,發梢沾著幾點泥星。
淩霄細細一看,巧了,這不正是半月前在書院回廊驚鴻一瞥的白膚女孩麼。
少女抬眼的刹那,淩霄恍若看見誤入凡塵的鹿。
她膝頭的羅裙洇著水漬,露出一截雪白的小腿,腳踝處沾著半片枯葉;可那張臉偏偏潔淨如瓷,杏眼含水,唇瓣微張時,能看見貝齒間透出的粉紅。
女孩發現有人後一陣驚慌,看清來人後,卻又是一陣驚喜。
害羞又帶著點興奮,“是你,壞家夥!害得我又摔倒了!”扶搖驚呼一聲,慌忙用衣袖遮住破洞的繡鞋。
昨日新繡的並蒂蓮鞋尖浸在泥水裏,鞋麵裂開的縫隙裏,隱約露出層疊的暗格,竟與神機營的機關設計有異曲同工之妙。
“壞家夥?我害你摔下來?”淩霄有點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的感覺。
“就是你,唉~每次遇到你,我都會倒黴。”女孩兒唉了口氣,失落中夾帶著興奮。
說著,女孩兒便指了指腳,“你看,遇到你就倒黴,你就是個大壞蛋。”
她捏著沾泥的帕子作勢要打,卻在觸及他月白襴衫時驟然收力,“上次害我摔倒了,這次又害我跌了一跤!”
淩霄挑眉,瞥見她身後歪倒的木桶,清水在青石上蜿蜒成小蛇,正朝著他的鞋麵爬來:“哈哈,看樣子你又要大壞蛋來救你了。哈哈~。”
“壞家夥,你還笑,我都快疼死了,鞋子也壞了。”也真是個戲精,咧著嘴又開始喊疼了。
淩霄便也不再取笑她了,上下仔細看了一遍,女孩兒的膝蓋位置和腳上都是泥,鞋子也破了,估摸著是下山打水摔了一跤,扭傷了腳。
如果是傷到骨頭了,估計日子也就沒這麼好過了。
“唉,壞家夥,你盯著我看幹嘛?”女孩兒被看的有些害羞,耳尖驟紅,想起上次摔倒時他掌心的溫度。
“嗯,我不叫壞家夥,我叫淩霄,你呢?”
“我叫扶搖,和我一起的女孩兒叫晴兒。”女孩兒毫不思索的回答道。
此刻他蹲在麵前,袖底露出半截劍柄,青銅吞口獸首與她腕間的虎頭銀佩遙遙相對。
“疼嗎?”淩霄的聲音混著鬆香落下。他伸手要扶她起身,卻觸到她腰間硬物,是本用油紙包裹的《吳地記》,裏麵夾著張手繪的《石湖地形圖》。
“要你管!”扶搖別過臉,卻在他將她背起的瞬間,不由自主地攥緊他的衣領。
他的鎧甲內襯是柔軟的蜀錦,上麵繡著北鬥七星紋樣,與她發間的竹簪倒是暗合。
墨天籌提著木桶跟在身後,目光掃過扶搖發間晃動的銀佩,忽然開口:“姑娘這簪子,可是陸院長所賜?”
“是又如何?”扶搖警覺地縮了縮脖子,卻見墨天籌從淩霄袖中抽出枚青銅卦牌,與她的銀佩正是雌雄雙生。
“壞家夥……不,淩霄,”扶搖的聲音忽然輕得像片羽毛,“你知道嗎?書院的古槐會說話。”
“說什麼?”他故意放緩腳步,讓她有足夠的時間傳遞信息。
“說……說有個穿白衫的傻子,在觀星台看北鬥。”她的臉頰貼著他的後頸,溫熱的呼吸掃過他耳後,“還說傻子的算籌裏,藏著能炸山的東西。”
書院後門的銅鈴響起時,扶搖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她從發間取下竹簪,簪頭“哢嗒”彈開,露出藏在裏麵的紙條:
“月半亥時三刻,魁星閣頂,有星如鬥。”
淩霄指尖一顫,想起軒轅古籍中“北鬥第七星,主破陣”的記載。
他剛要追問,卻見她已從他背上跳下,一瘸一拐地往月洞門走,裙裾掃過滿地鬆針,像條擺尾的魚。
墨天籌望著她消失的方向,忽然輕笑:“將軍,這姑娘的”倒黴”,怕是專為你而來。”
淩霄握緊手中的竹簪,簪尾刻著的”扶搖”二字,與他懷中軒轅古籍的筆跡一模一樣。
遠處傳來書院的晚鍾,驚起群鴿掠過北鬥七星的方位,他忽然明白有些相遇,從來不是偶然。
“讓院長見笑了。”淩霄發現陸明川就在不遠處靜靜的看著,他撣了撣衣擺,月白襴衫上還殘留著扶搖發間的桅子香。
陸明川拄著藜杖緩步而來,目光在三人之間流轉,忽然撫須笑道:
“來得巧,藏書閣新得了幾部前朝殘卷,二位將軍可要品鑒?”
墨天籌的眼神瞬間亮了,他的指尖不自覺摩挲著袖中空白的竹簡,仿佛已觸到那些失傳的文字。
藏書閣內,檀木架上層層疊疊的古籍泛著墨香。
當墨天籌在暗格裏翻出那本用素絹包裹的《機關秘術要覽》時,手竟微微發顫。
泛黃的紙頁間,記載著墨家失傳百年的“連弩改良圖譜”,與他近日苦思的霹靂彈發射機關不謀而合。
與此同時,扶搖的閨房內,燭光將兩個少女的影子投在窗欞上。
晴兒托著腮,瞧著好友對著銅鏡反複整理鬢發,終於憋不住笑出聲:“摔一跤把魂摔丟啦?對著鏡子傻笑半個時辰了!”
“哪有!”扶搖的耳垂瞬間紅透,手裏的木梳“啪”地磕在妝盒上,“不過是……不過是在想,他的算籌怎麼總刻得那麼工整。”
“算籌?我看你是算不清自己的心思吧!”晴兒突然湊近,溫熱的氣息拂過她耳畔,“想知道那位”壞家夥”住哪兒嗎?”
扶搖的動作僵住了。她咬著下唇,半晌才嘟囔道:“誰、誰想知道了……不過是,不過是上次他幫我,總得道聲謝。”
話雖如此,握著梳子的手指卻因用力而泛白。
晴兒狡黠地眨眨眼,從袖中掏出塊繡著虎頭的帕子,正是那日淩霄替扶搖擦拭裙擺時落下的。
“等你腳傷好了,”她將帕子塞進好友掌心,“姐姐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
晴兒也是今天才知道淩霄身份的。
扶搖受傷被送到門口時,她跟著校長一起出的書院門,聽到院長稱呼白衣書生鎮南將軍。
她大吃一驚,原來這個書生就是虎賁營的大將軍。
那時扶搖還沉浸在遇到白衣書生的喜悅中,根本沒注意院長講什麼。
回想起觀摩升旗那天,在營外離得太遠沒看清楚將軍的麵容。
也就是那天,很多學子聽了將軍激情的演說,才投筆從戎的。
夜深人靜時,扶搖枕著散發墨香的帕子,望著帳頂出神。
窗外的月光爬上她的床榻,在枕邊投下細長的影子,恍惚間竟像是淩霄腰間算籌的形狀。
她想起他背著自己時,鎧甲內襯傳來的溫熱,想起他低頭詢問“疼嗎”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的小片陰影。
而此刻的藏書閣內,淩霄展開了古籍的輿圖,目光落在七子山與姑蘇城的連線上。
墨天籌將新抄的機關圖譜放在案頭,忽然輕笑出聲:“今日在藏書閣,陸院長故意將《機關秘術》放在最顯眼處,倒像是早就知道我們所求。”
淩霄的指尖停在輿圖上書院的標記,那裏隱約可見幾個小字”女學齋舍”。
他想起扶搖發間晃動的竹簪,想起她趴在肩頭輕聲哼唱的江南小調。。。。。。
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風空落眼前花。
此刻的七子山,藏著少女未說出口的心事,也藏著兩位將領胸中翻湧的謀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