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章許願來日方長(徐行之視角)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18
滾屏速度:
保存設置 開始滾屏
彩帶落在腳邊時,我還維持著擁抱的姿勢。
許願的體溫好像還殘留在毛衣上,混著他身上淡淡的檸檬沐浴露味,像夏天沒喝完的汽水,甜得讓人發慌。
“徐老師,合照!”場務舉著相機喊,我這才回過神,
鬆開手時指尖不小心勾到他的衣角,布料摩擦的細碎聲響裏,藏著我沒敢說出口的“別走”。
許願轉過身時,眼睛還是紅的,卻努力彎著嘴角,露出那顆我看了三個月的小虎牙。
“徐老師,我去跟導演道別。”他說話時總愛輕輕點頭,像隻被風吹得晃悠的向日葵,“您先忙。”
我看著他抱著那束藍色繡球穿過人群,背影在逆光裏縮成小小的一團。
有人遞來香檳,我擺擺手沒接——
現在哪怕喝一口冰水,都怕壓不住胸腔裏橫衝直撞的心跳,像有頭野馬在亂撞,蹄子踩得五髒六腑都發疼。
“行之,發什麼呆?”編劇姐姐撞了撞我胳膊,手裏還捏著那個被許願推回來的信封,
“這孩子,怎麼跟你一樣倔?”我笑了笑沒說話,指尖卻無意識地摩挲著信封邊緣——
裏麵除了紅包,還有張我寫了又改的紙條,“殺青宴在老地方,等你”。
現在看來,是用不上了。
我跟著人群往導演那邊走,目光卻像被磁石吸住,黏在許願身上挪不開。
他正跟燈光組的師傅鞠躬,後背挺得筆直,懷裏的繡球花掉了片花瓣,落在他磨白的牛仔褲上,像滴沒擦幹淨的眼淚。
“那鞋他收了嗎?”我低聲問助理小陳,聲音發緊。
早上特意去買的舞蹈鞋,怕他不肯收,特意讓保安大爺說是快遞,“尺碼沒錯吧?”
小陳撓撓頭:“我剛才瞅見保安亭的捐贈箱裏有雙新鞋,好像就是……”
後麵的話我沒聽清。
耳朵裏嗡嗡作響,像被人塞進了兩隻蜜蜂。
三個月來,我看著他穿著磨破底的練功鞋在片場練舞,看著他把外賣盒裏的肉挑出來分給群演,看著他對著鏡子練習“愛豆標準笑”時,眼裏一閃而過的疲憊。
我總覺得自己藏得夠好,沒讓人看出那份想把他護在身後的衝動,現在才明白,他應該已經把我的心思看得透透的,隻是不說。
“徐老師,這邊請!”品牌方的人舉著合同走過來,我機械地伸手去握,目光卻越過人群,看見許願正被編劇姐姐拉住說話。
他低著頭,肩膀微微聳動,像是在說“真的不用了”,拒絕的話從他嘴裏說出來,總是軟乎乎的,帶著點不好意思的歉意,讓人連生氣都舍不得。
“……後續的雙人封麵下周拍,您看時間方便嗎?”品牌方的聲音鑽進耳朵,
我隨口應著“沒問題”,心裏卻在算日子。
下周,還有七天。七天裏,他會不會把我忘得一幹二淨?會不會在練習室跳新舞時,不小心又崴了腳?會不會收到催款短信時,一個人躲在樓梯間發呆?
這些念頭像藤蔓,纏得我呼吸都發緊。
“許老師,車備好了!”劇組的司機喊了聲,許願終於掙脫了編劇姐姐的拉扯,抱著花快步往門口走。
路過我身邊時,他腳步頓了頓,抬頭看我的眼神裏,有我讀不懂的複雜情緒,像揉碎了的星光,亮得人眼睛疼。
“徐老師,那我先走了。”他又點了點頭,這次的幅度很小,“您……注意身體。”
我張了張嘴,想說“我送你”,想說“航班號發我”,想說“那雙鞋別扔”,可最後隻擠出個“好”字。
看著他轉身的瞬間,我突然想起最後那場戲,他背對著我走出房間時,肩膀微微發抖的樣子。
原來看著喜歡的人離開,是這種感覺——像被人從心口剜掉了一塊,冷風呼呼地往裏灌。
他上了輛出租車,車窗搖上去時,我看見他把那束繡球花放在腿上,指尖輕輕拂過花瓣,動作溫柔得像在哄一隻受驚的小貓。
車剛啟動,我的手機就震了下,是小陳發來的消息:“車牌號記下來了,尾號731。”
我盯著那串數字看了三秒,突然拔腿就往停車場跑。
皮鞋踩在石板路上發出“噔噔”的聲響,驚得幾隻麻雀撲棱棱飛起。
胸腔裏的心跳快得要炸開,每跑一步,都感覺有什麼東西要從喉嚨裏蹦出來。
“徐老師!您去哪?”小陳在後麵喊,聲音越來越遠。
我沒回頭。
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追上那輛車,把他拉下來,告訴他人可以走,鞋得留下;
告訴他人可以走,得讓我看著他進安檢;
告訴他人可以走……至少,讓我再說句“路上小心”。
出租車在路口等紅燈,我隔著兩條車道,看見許願正對著車窗發呆,側臉被夕陽鍍上一層金邊,睫毛投下的陰影顫巍巍的,像停著隻不安的蝶。
他懷裏的花又掉了片花瓣,這次他伸手接住了,捏在指尖轉了轉,然後輕輕吹向窗外。
那片藍色的花瓣打著旋飄過來,落在我腳邊。
綠燈亮了。出租車像條遊魚,滑進車流裏,很快就隻剩個模糊的影子。
我站在原地,看著它拐過街角,消失在視野裏,突然就沒了力氣。
皮鞋磨破了腳踝,滲出血珠,我卻感覺不到疼。
比這更疼的,是剛才他吹落花瓣時,眼裏那一閃而過的、像要把什麼東西徹底丟掉的決絕。
“徐老師,您沒事吧?”小陳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遞上瓶水,“您這是……”
我擰開瓶蓋灌了兩口,冰涼的水順著喉嚨流下去,卻澆不滅心裏的火。
“去查他的航班。”我抹了把臉,指尖全是冷汗,“查最近一班飛北京的,經濟艙最後一排。”
小陳愣了下,掏出手機開始查:“查到了,晚上十點的,還沒值機……”
“訂張頭等艙,跟他同一班。”我打斷他,聲音發啞,“別讓他知道。”
小陳啊了一聲,眼睛瞪得溜圓:“徐老師,您這是……要追去北京?”
我沒說話,隻是望著出租車消失的方向。風吹起地上的藍色花瓣,貼在我的皮鞋上,像塊洗不掉的印記。
三個月前,見他時,他站在片場門口,背著個洗得發白的雙肩包,手裏緊緊攥著劇本,指節泛白。
導演喊“這是徐行之”,他猛地抬頭,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卻又飛快低下頭,小聲說“徐老師好,我是許願”。
那時我就想,這小孩,怎麼緊張成這樣?
後來看他拍戲,NG三十次也不抱怨,隻是蹲在角落啃麵包時,偷偷把眼淚往麵包裏掉;
後來看他練舞,崴了腳也不吭聲,隻是晚上在練習室,對著鏡子揉腳踝時,咬著唇不讓自己哭出聲;
後來看他對著催款短信發呆,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又刪,最後還是笑著跟我說“手機沒電了”。
我總覺得自己是影帝,演得夠好,把那份不該有的心思藏得嚴嚴實實。
現在才明白,從他第一次抬頭看我的時候,我就已經露餡了——
不然怎麼會在他說“喜歡跳舞”時,偷偷推掉了那個能拿獎的文藝片,接下這個“舞蹈導師”的角色?
不然怎麼會在他鞋磨破時,跑遍全城找同款的舞蹈鞋?
不然怎麼會在他說“殺青快樂”時,差點控製不住,把他按在懷裏說“別當愛豆了,我養你”?
“徐老師,您手機響了。”小陳把手機遞過來,屏幕上跳動著“張秋池”的名字——我的發小,也是業內有名的綜藝製作人。
“喂。”我接起電話,聲音還在發顫。
“行之,跟你說個事。”張秋池的大嗓門從聽筒裏炸出來,“我新接了個舞蹈綜藝,缺個導師,你……”
“接。”我打斷他,目光還望著街角的方向,“什麼時候錄?”
張秋池愣了下:“下個月,怎麼這麼痛快?你不是說不接綜藝嗎?”
“有個小孩……”我頓了頓,喉結滾了滾,“有個合適的選手,我想帶帶他。”
掛了電話,小陳看著我,欲言又止:“徐老師,您剛才跑那麼快,我還以為您要……”
“要什麼?”我笑了笑,站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腳踝的疼終於鑽了進來,卻讓人清醒,“要去追,也得等個合適的時機。”
許願就像隻剛破殼的小獸,渾身帶刺,卻又軟得一碰就疼。
他把自己裹在“十八線愛豆”的殼裏,把“還債”掛在嘴邊,像給自己畫了個圈,不許別人靠近。
我要是現在衝上去,隻會把他嚇跑,說不定這輩子都別想再見到他。
不急。我對自己說。
戲雖然殺青了,但下周的雙人封麵還在;封麵拍完了,劇播出時的發布會還在;發布會結束了,還有舞蹈的綜藝在。
總有機會,總有理由,光明正大地站在他身邊。
我掏出手機,點開和陳臻的聊天框,打字:“我這裏有個舞蹈的綜藝節目,我想帶個人。”
“誰啊?”
我看著屏幕,指尖懸在鍵盤上,猶豫了很久,最終敲下三個字:
“許願。”
發送成功的瞬間,手機震了下,是條新的天氣預報:“北京今夜有雨,記得帶傘。”
我抬頭望向天空,夕陽正一點點沉下去,把雲彩染成橘子汽水的顏色。
小陳說我魔怔了,放著影帝不當,非要追著個十八線跑。
他不懂。有些人,你遇見了,就再也沒法當作沒看見;有些光,你追過了,就再也忍受不了黑暗。
我掏出那張被揉皺的紙條,展開鋪平,上麵“殺青宴在老地方,等你”幾個字被汗水浸得泛著圓暈。
我把它折成隻紙船,放進路邊的水窪裏,看著它載著那片藍色的花瓣,晃晃悠悠地漂向遠方。
船會沉,花瓣會爛,但沒關係。
我還有很多時間,很多機會。
等下次見麵,我要告訴他:藍色繡球的花語,我查過了;還有那句沒說完的“接下來”——
接下來,換我走向你。
慢慢來,不著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