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點的夕陽斜斜照進服裝店，給堆疊的衣物鍍上層溫柔的金邊。
    我正蹲在地上整理短袖的貨架，手機在褲兜震了震，不用看也知道，準是又有粉絲發來打卡合照。
    “許願哥！”清脆的聲音從店門口傳來，三個穿校服的小姑娘擠在玻璃門前，眼睛亮晶晶的。
    我直起身，扯出最燦爛的笑：“來啦，今天想看我搭哪套衣服呀？”小姑娘們嘰嘰喳喳湧進來，舉著手機拍我給模特換衛衣，邊拍邊喊“哥哥笑起來好甜”。
    店長姐姐在收銀台偷瞄，嘴角掛著無奈又欣慰的笑——自從我來打工，店裏多了好些年輕客人，連滯銷的服裝都能賣出去幾件。
    送走最後一波客人，我把打折標簽一一貼好。
    店長姐姐擦著貨架說：“小許，你這粉絲號召力，不當愛豆可惜咯。”
    我撓撓頭笑：“姐姐，我現在這樣也挺好，至少能掙錢還債。”
    倉庫裏的舊風扇嗡嗡轉，把這話吹得七零八落，散在滿是樟腦味的空氣裏。
    公交站台上，我啃著姐姐給的小餅幹，手機彈出新vlog評論：“今天在店裏看到哥哥啦！笑起來像小太陽！”
    配圖是我彎腰整理貨架的背影，陽光剛好落在發梢。我盯著屏幕發呆，想起三個月前被全網黑的日子，那時連呼吸都是錯，誰能想到現在會有人把我的狼狽稱作“小太陽”呢。
    坐上公交，後排大媽的嘮嗑聲混著車載廣播。
    我靠窗望著暮色裏的高樓，耳機裏循環著《逆光》——這是粉絲推薦的歌，說聽著就想起我。
    口袋裏的舞蹈鞋硌得腿發麻，那是用半個月工資新買的，鞋底紋路清晰，像能踩碎所有黑暗。
    舞蹈室在老城區的一棟居民樓裏，推開鐵門，黴味混著汗味撲麵而來。
    我熟門熟路打開燈，鏡子上的霧氣還沒散，映出個灰頭土臉的人影。
    剛壓完腿，陳臻就風風火火撞進來，花襯衫上的亮片晃得人睜不開眼：“許願！天大的好事！”
    他拽著我往鏡子前跑，手機裏的網劇策劃案差點甩我臉上，“網劇《逐光》要個會跳舞的配角！明天試鏡！”
    我盯著屏幕裏“會現代舞優先”的要求，指尖掐進掌心。
    陳臻急得跳腳：“你別光發呆啊！這劇導演是我發小的表哥的鄰居！多少能說上話！”
    我噗嗤笑出聲，陳臻這人永遠不靠譜，可每次闖進來的樣子，都像帶著光。
    “真的能成嗎？”我小聲問，聲音在空曠的舞蹈室裏打轉。
    陳臻突然安靜下來，伸手拍我肩膀：“許願，你每天在服裝店被拍還笑成那樣，在這破地下室練舞也沒停過
    光看你眼睛，誰都知道你該站在鏡頭前。”鏡子裏，他花襯衫的影子和我的舊衛衣重疊，像兩個倔強的色塊。
    回去的地鐵上，我靠在立柱上給粉絲回私信。
    有個高三黨說看我vlog才能熬過晚自習，我打字：“要一起成為更好的人呀～”發送鍵按下去的瞬間，地鐵鑽進隧道，黑暗裏，屏幕的光把眼淚映得發亮。
    原來被人需要是這種感覺，像幹涸的地突然落了場雨。
    深夜的出租屋，我把舞蹈鞋擺在枕邊，對著鏡子練試鏡動作。
    陳臻發來導演簡曆，我才知道這導演最看重“真實感”，拍的網劇總有種蓬勃的生命感。
    我翻出舊手機裏的舞台視頻，那時的自己眼神裏全是野心，現在卻多了層溫柔的繭——或許這就是導演要的“真實”？
    天沒亮我就往試鏡場地趕，公交轉地鐵再轉共享單車。
    晨光裏，我騎車穿過老巷，油條鋪的香氣混著鳥鳴，恍惚回到沒進娛樂圈前的日子。
    到了製片廠，陳臻已經在門口打轉，見我過來，把保溫杯塞我手裏：“我熬的綠豆湯！導演喜歡看素顏，你別緊張！”
    試鏡室裏，導演盯著我看了三分鍾。
    我跳完舞，他突然問：“你覺得”光”是什麼？”我想起粉絲鏡頭裏的夕陽，想起舞蹈室的黴味，想起公交上聽我vlog的姑娘
    脫口而出：“光是別人眼裏的我，也是我想成為的自己。”導演眼裏閃過光，沒說話，卻在紙上劃了幾筆。
    出來時陳臻撲上來問結果，我搖搖頭說不知道。
    他剛要罵街，導演助理追出來：“許老師，導演說後天進組。”陳臻的尖叫差點掀翻製片廠頂棚，我卻突然哭了。
    助理慌慌張張遞紙巾，我哽咽著說：“謝謝……真的謝謝……”
    謝謝那些在服裝店拍我的粉絲，謝謝陳臻的花襯衫和綠豆湯，謝謝每個在黑暗裏拽我一把的人。
    回舞蹈室的路上，我給店長姐姐發消息：“姐姐，我可能要請假啦，有工作啦！”
    姐姐秒回：“好呀！小太陽要去發光咯！”
    地鐵穿過城市，陽光透過車窗，照在舞蹈鞋上，照在還沾著豆漿漬的衛衣上
    原來真的有人能把破碎的自己，重新拚成發光的形狀。